就在林英傑癡癡目送著遠去的身影時,尹畢凡就坐在停靠在路旁、距離兩人不遠處的車上,陷入沉思。
他原是該離開的,可在走出傑斯羅辦公室回到車上的當下,他改變主意了,因為要歸還的外套他根本就忘了拿上樓,於是他讓司機先下班,自己則坐在車上守株待兔。
隨著音響流瀉而出的樂音,他想起了方纔的慶生會,想起了魏仁美秀麗臉龐上淡淡的愁。
儘管她一直擠出笑容,可尹畢凡卻發現笑意並未通達她眸底,只有魏又睿稚嫩的嗓音開心高聲呼喊時,她蒙塵的眼珠才會稍微有生氣。
他忍不住想,他是不是錯了,他不該順著孩子胡鬧。
好,他承認,他確實是因為她處處防備他的態度有些惱怒,所以才故意作對,看到她渾身不對勁、憋屈沒轍的樣子,確實讓他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痛快,只是,這樣的痛快消逝得極快,尤其當他意識到她應該是個單親媽媽的時候,他竟然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中,悶悶痛痛的,有幾許恍惚。
第一次見面,三歲小娃兒就糊里糊塗的抱著他喊他爸比,這不就非常明顯的表示孩子的父親長期以來的失職。
若男人只會讓女人懷孕,卻無法承擔照顧的責任,那還算是男人嗎?
可惡!到底是哪個混賬王八蛋,居然這麼沒擔當!就不要讓他遇到,否則定要教他好看!
怒意高漲之際,一抹踽踽獨行的身影闖進了尹畢凡的視線範圍,他二話不說開車上前,從照後鏡裡,他還看到了佇立原地、癡癡目送的林英傑。
他可以肯定林英傑確實別有心思,不過魏仁美又是怎麼看待他的?
甩甩頭,現在不是管林英傑的時候,現在他得攔住她。
第4章(2)
車子緩緩靠近前進中的魏仁美,尹畢凡降下車窗,輕按了兩下喇叭。
聞聲,魏仁美本能的轉頭一看。
「上車。」他說。
「不用,謝謝。」一見是他,她只想腳底抹油快走。
這女人似乎有逞強的壞習慣,下班時間捷運上人那麼多,她一個人大包小包也就算了,懷裡還抱著一個三歲的孩子,都不怕自己吃不消?堅強很好,但逞強就是自虐了。
「上車,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魏仁美搖搖頭,依然不肯屈服。
孰料,尹畢凡脾氣更倔,為了逼她就範,他一直緩速前進並按喇叭,完全不在乎此舉不只會製造噪音,更會引來旁人側目。
這個傢伙就非得這麼目中無人嗎?
她被惹怒了,像剌蜻般伸出全身的剌走向他,沒好氣地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沒說話,用眼神掃了後座一眼。他剛剛就講了,不要讓他說第三次。
見她猶有遲疑,尹畢凡作勢又要按喇叭荼毒眾人耳朵。
他臉皮厚是他家的事情,魏仁美不想跟他一起丟臉,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強忍住殺人的衝動,忿忿的打開後座車門,抱著孩子坐了進去。
見狀,尹畢凡滿意的笑了。
看吧,臉皮薄的人總是比較吃虧。
「爸比……」熟睡中的魏又睿發出囈語。
魏仁美心微酸,咬牙不語,雙手輕輕拍撫著孩子的背,哄他繼續安睡。
「地址。」
她說了一串地址,尹畢凡旋即操控方向盤,加入車潮。
適逢下班的尖峰時刻,車子走走停停,車內氣氛詭異滯悶。
魏仁美的視線不時落在窗外孩子身上,小心防範不和他的眸光有所交會。
尹畢凡不是沒看出她刻意的舉措,好吧,看來女士優先在這種時候不管用,他索性主動打破沉默。
「多久了?」
「什麼?!」她不解的問道。
「你一個人照顧小孩多久了?」
魏仁美顯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她低下頭去掩飾紛亂的心緒,故意不去看後照鏡裡那雙眼睛。
「他人呢?!」
「沒頭沒腦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睿睿的爸爸。」他面容含怒。
魏仁美嚅了嚅嘴,沒有正面回答,「這是我的私事,無可奉告。」總不能回答在這裡、就是你吧?
「難道你就放任他這樣不負半點責任,自己撫養小孩,搞到孩子見了人就喊爸比嗎?那種人到底有什麼值得你去愛、去縱容的?」
「尹畢凡,我說了,這是我的私事!」壓低嗓音反擊的同時,她不忘摀住兒子的耳朵,以免被吵醒。
是是是,這是私事,他不過一介外人,確實沒有資格管,可是他就是沒來由的生氣。
他是怎麼了,怎麼變得這麼愛多管閒事?為什麼打從遇到魏仁美開始,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抱歉,是我逾越了。」尹畢凡試著找回他一貫的冷漠。
為了不讓氣氛繼續僵凝下去,魏仁美換了個安全的話題。「你今天怎麼會來?亞希子呢,她還好吧?!」
「她已經回日本了,她叮囑我千萬、務必、一定要親自把你借她的外套送到你手裡,並且親口再幫她跟你說聲謝謝,不過我剛才忘了拿上去,一會下車你自己記得。」
「亞希子真是個可愛的好女孩。」她揚起一抹淺笑。「我發現你對亞希子比對我友善。」
「我……你、你多心了吧!」接下來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直到看到熟悉的建築物,魏仁美才又開口,「到了,你在這邊停車就可以。」
尹畢凡看了一下眼前這一整排的老公寓,想來應該沒有電梯,萬一她住的樓層又比較高,光是要把小孩和這些東西扛回家,肯定有她好受的。
「你住幾樓?東西那麼多,孩子也不輕,我幫你吧。」
「不不不……不用了,我就住二樓,我自己可以的,謝謝。」拋下這句話後,魏仁美不敢再多停留一秒鐘,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撈過大包小包,飛也似的奪門而出,速度之快,好像身後有什麼怪獸在追趕似的。
習慣了被恭維、簇擁、熱情對待喵的尹畢凡,又一次在她身上受到這種不尋常的待遇,腹誹之際,眼喵角餘光看見剛剛才叮嚀過要她記得拿走的外套還遺落在後座,他實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若不是深知她躲他都來不及,他喵說不定會以為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