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現在他的眉眼染上幾許惆悵和焦躁,眼底甚至還可以看出一抹不安。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知道自己終究不能這麼逃避下去,有些話,她還是決定在今天一次說個清楚。
「元之,你知不知道你很好,一直好得讓我不安又自卑?」她一開口就直接一陣見血的進入主題。
鳳元之一愣,才想開口,她便抬起手不讓他插話,接著像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又怕自己後悔般,非得把話一次說完那樣,她加快了語速,一古腦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你之前說我自卑,我承認,而且我這個毛病大概是不會好了,不只如此,我還是個膽小鬼,我很怕,也不懂你為什麼會對這樣的我好?」
她深吸了口氣,又說:「難道就因為我那時候丟了你一把泥巴?還是因為你看我可憐,需要你同情?還是因為我這張臉?畢竟我還可以有點信心的,大概就是這張臉了。」
「但是你看過的美人更多,甚至你自己就長得比我好看,既然這樣,那你又為什麼要對我好?你不說,我永遠都會一直猜,每猜一次我就更不安,因為我找不到自己有什麼可以讓你喜歡的。於是,越想我就越害怕,我是這麼乏善可陳,如果有一天你猛然醒悟,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竟像個傻子樣,喜歡個一無是處的女人時,你會怎麼想呢?會不會就不要我了?」
說著,她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經眼眶泛淚,淚水安靜的往下滑落,她不去擦,只是嘴角帶著淺笑,眼前一片模糊,然後繼續說著。
「我很不安,尤其是每次聽見你和不同的姑娘去遊湖、去踏青,去做我也想像個小姑娘一樣做的事情,我就特別不安,因為我不行,因為我只能和奶娘在小院子勉勉強強過日子,我身在魏家卻活得像農家婦,我穿的是最老氣的衣裳,我不戴首飾,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東西,看到我的耳朵沒有?沒有耳洞,因為我娘根本就不記得她還有一個女兒,正苟延殘喘的活在那個偏僻的院子裡。」
鳳元之沉默的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看著她,心痛、震驚,還有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讓他好想上前擁抱她,一個用纖細肩膀扛起那麼多苦悶的姑娘。
在他即將碰到她的時候,她卻急急的往後退了一大步,隨手擦了擦眼淚,讓自己能夠更清楚的看著他。
「元之,我是個妒婦,我其實很討厭你這樣溫柔的對待每個姑娘,我其實根本就見不得你對別的姑娘笑。」
「我還是個自卑又自憐的女人,我的人生至今都窩在角落裡過活,爹不疼、娘不愛,連祖母都要我為吃了魏家十來年的飯,得替家族犧牲一輩子的幸福來償還,沒有人是真正對我好,所以我一直都很不安,即使你這一刻接受了我,但若最後不能陪我到永遠,連我自己都無法想像,我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努力的把自己的哽咽吞了下去,用沙啞的嗓音問著他,「你說,你能夠接受這樣的我嗎?你說,你能夠給我充足的愛,讓我不再感到不安,讓我可以再次去相信人嗎?」
魏丹容定定的看著他,手緊握成拳,她把自己最醜陋的一面全攤給他看,因為這就是真正的她。
她不想假裝,不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然後一直壓抑著自己,假裝沒事的和他過日子。
如果真是這樣,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哪一天他踩到她的底限後,失控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鳳元之想了很久,也同樣回望著她,卻不說話,在她等得幾乎快絕望的時候,才終於開口,「我不過去。」
他沉沉的說著,不管是魏丹容或者是遠遠看著兩人說話的周奶娘和厚藝,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直勾勾地緊盯著她,他再次說道:「這次,我不過去,換你過來。」
她紅著眼眶,不解又怔愣的望著他。
他是……什麼意思?
「丹容,這次你自己過來。」他柔聲說著,語氣有著誘哄,「你問我能不能接受全部的你,我可以給你肯定的回答,但是你又能不能對我有信心,相信我,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
不久前,他單獨被祖母找去,還以為奶奶有什麼事情要交代。
但那時,她卻只語重心長的和他說道:「丹容是個可憐的孩子,別看她在我這和你娘那兒笑得開懷,我看得出來,那可沒笑進心裡去,就是笑不出來也會勉強陪笑,我是不要緊,只是擔心那樣總是對丹容不好,那種怕被人丟棄的心情,會讓她活得很累。」
那時他還有些不懂,以為可能是丹容平常沒表情慣了,才會讓奶奶有這樣的感覺,卻沒想到一切的根源都其來有自。
她根本就不相信有人能夠接受她,即使家裡人對她再好,她也只覺得惶恐。
她喜歡鳳家那種一家人熱熱鬧鬧的氣氛,也勉強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只是她身在圈子裡,心卻還在圈子外。
人越多,她越感到孤獨。
雖然他也不夠細心沒察覺到,但那是因為被她先前很有勇氣主動走向他家人的舉動給蒙蔽了,而或許今兒個是真的被逼急了,才會讓她說出那些真心話來。
但是還不夠,還遠遠的不夠!
她必須要自己先踏出這一步,主動去相信人,主動去敞開自己的心,才能夠真正的相信有人會對她好,才能夠相信起碼這世界上會有他這樣一個人愛著她,愛她的妒忌,愛她的懦弱和膽小。
兩人之間,其實不過只有幾步的距離,但是在魏丹容眼裡,卻非常的遙遠。
她做了幾次深呼吸,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即使她已經無數次告訴自己,他會在那裡等著她,等著她主動把心交給他,但是腳卻像是生了根一樣,就是跨不出那一步。
他的眼神從期待到失望,於是他下了最後通牒,「丹容,這次我不會縱容你的任性,你再不過來,我是會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