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接過來,仔細翻看了一下,忍不住嘮叨:「你當年啊,跟野馬一樣,走路都沒法子慢慢走,辮子綁好了也沒用,一天到晚掉頭繩。這不是一對兒的嗎?怎麼只剩這一條了?」
「不知道呢,等會兒再看看。我也找好久了都找不到。」她無限懷念地小小聲說,「現在奶娘都不幫我梳頭了,以前辮子都是奶娘綁的呢。」
「大姑娘了,該把頭髮梳得漂漂亮亮,配上珠花才好看,哪有人還在梳辮子的,又不是小孩了。」
「是啊,都不是小孩了。」夏有雨接回頭繩,默默看了一會兒,隨即展顏一笑,「是說,我也好久沒幫奶娘捶背了,奶娘,這會兒要變天了,腰酸不酸,肩膀疼不疼?我幫你好不好?反正我們都睡不著。」
「好呀。」奶娘笑得一臉皺紋,拉著她的小手走。不過沒回到奶娘臥室,反而是到了另一邊的小廳。
這兒通常是她們日間休息談天做做女紅,夜裡不大有人來的。奶娘選了把窗邊的椅子坐了,喜孜孜地讓夏有雨幫她捶背揉肩膀,哼哼說著舒服。過一會兒說要去拿熏香點,叫夏有雨等著,就從另一邊的暗門出去了。
夏有雨獨自站在小廳窗邊發呆了一陣子,直到有人從後面握住她的手肘。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身子放軟,依偎進那人懷裡。
「噓。」言至衡在她耳際低聲道:「別出聲。我身邊有人跟著。」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奶娘這不就是幫他們製造獨處機會嗎?才會故意把她帶來這兒。他們從小一起玩大,言至衡又是奶娘帶的,這一進廂房的機關他們全都爛熟於胸。
言至衡由後往前緊緊摟住懷中人兒,埋首在她髮際,汲取她的氣息。才幾天沒見著面,他都快瘋了。要是她真的離開言府,言至衡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熬過漫漫長日。
兩人都沒有出聲,而她一回首,就迎上一個火辣辣的長吻。吻得又纏綿又火熱,像是要把她吞吃下去似的。
不能出聲,連呼吸都要放輕,壓抑的結果卻是讓彼此都更熱。
明知道不可以,明知道一點都不適合,他還是解開了她的腰帶,大手探進去撫摸她柔膩的身子。
水汪汪的眼眸一直盯著他,像是要仔細看清楚他的模樣似的。
「看什麼?」他壓著嗓子問。
「衡少爺對我真好。」夏有雨軟軟地說。
「我可是在欺負你,這樣算對你好?」他失笑。
「嗯,真的很好很好。」她主動湊上去,溫柔親吻他剛硬的下巴,含著笑的嘴角,無限依戀。
再多的煩憂似乎都融化消失了。在她的溫言軟語中沉醉,言至衡真想把她抱回房裡床上去,甚至,就在這兒好好欺負一回,以解相思之苦——
但門外響起的腳步聲讓他們驚醒。言至衡警覺地抬頭,把懷中甜蜜人兒的衣服重新拉好,低聲說:「沒事的,先別出聲。」
側耳聽了一會兒,發現似乎不大對勁。
奉命亦步亦趨跟著他的小廝斷然不可能這樣慌亂狂奔,而且,遠處的嘈雜聲也越來越大,似乎有什麼事發生了。
「你先回房去,讓奶娘過來。」言至衡對她說,一面輕輕把她往暗門的方向推,「我是來跟奶娘講講話的,等一下讓奶娘跟我一起出房門就可以。」
她依言要走,才兩步,又被他一把用力拉回來。
「嗯?」
又是熱辣辣的吻壓上來。言至衡無論如何捨不得就這樣放她走。
兩人又親又抱的,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分開。臨走前,夏有雨紅著臉蛋默默看他一眼。
「快去,不然我又……」
她低頭一笑,加快腳步離開了。
回房才沒多久,最多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有人來敲她的房門。
不,根本不是敲,而是大力在拍門。
「雨丫頭?雨丫頭?」是管家那邊的人,平常很少過來夏有雨她們住的小院的,這會兒在外頭大聲喊:「睡了嗎?快起來,雨丫頭,你開門!」
被這聲勢陣仗嚇得臉色慘白,她以為是老爺或夫人下令要連夜攆她走了,去開門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簌簌發抖。
「怎、怎麼了?」
「快披件外衣跟我來,你爹不好了!」
夏有雨每個字都聽見了,可是沒聽懂。
「你說什麼?我爹怎麼了?」
「快跟我來,再慢點就來不及了,快!」
第7章(1)
竟然,先離開言府的是她爹。
竟然,她沒有見到爹的最後一面。
那天夜裡挺晚的時候,有人聽見賬房裡的重物墜地聲,過去關心時便發現夏先生倒臥在地。連忙請了府裡的大夫去診治,又連夜找了城內的名醫來,卻都回天乏術,沒能把夏先生重新喚醒。
這一切彷彿是連續不斷的噩夢,夏有雨始終沒有回過神來。
她連哭都不知道怎麼哭,跟著總管處理父親喪事,忙東忙西,心裡只是一直在想:假的吧,都是假的,哪有可能這麼多壞事接二連三發生?
夏先生粹逝,賬房當然是一片亂。多年來的理帳習慣不可能一下子就讓副手接掌,何況主事者已經不在。大少爺焦頭爛額之際,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找了夏有雨去幫忙。
夏有雨反而很感激大少爺。在這種時候,能有事情讓她分點心,真是太好了啊。她乾脆沒日沒夜地泡在賬房裡。夜深人靜時,獨自翻閱著父親親筆注記的賬冊,看那些一絲不苟的項目和計算,她常怔怔地流下淚來而不自知。
就是這些,耗去了父親大半的歲月。
字在眼前,人卻已經不再回來了。疏離的父女情感也沒有修補的一天。
加上姐姐近來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非常冷淡,長夜漫漫,夏有雨只覺得蝕心的孤寂感不斷湧上,在床上也是輾轉反側,她寧願在賬房熬夜。
二少爺總在夜深人靜時來看她。從小與她鬥嘴慣了的言至衡,這會兒反而不多說了,就是安靜地抱抱她,陪她坐一會兒就走。對於她和大少爺成天在賬房相處雖然心裡還是泛酸,但看在她憔悴如斯的模樣,也捨不得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