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看著所有人在瞬間將頭埋到報紙後,迎上鬈發組長尷尬的乾笑,方寧真溫溫糾正著。「過了聖誕節就三十六歲了。」
原本津津樂道兩位老總八卦的眾人全都噤聲,縮著肩頭回想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太機車了。
方寧真的表情還是一貫的溫和,連眉都沒皺,看不出究竟聽到了多少。她微微揚笑,說著:「今天晚上的雞尾酒會,我希望大家都能撥空參加。我跟馬先生說好了,今天午餐前大家盡量把工作做到一個段落,然後回家休息一下,傍晚再回來;前幾次的活動都是日本料理,今天的外燴我叫活動組換了德國菜,給大家換換口味。」
她的聲音溫溫的、輕輕的,或許聽見了同事間有些刻薄的閒話,或許沒有,總之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只是一語帶過;這樣,反而令得眾人有些內疚起來。
同事們一個個低著頭,不敢看向自己;方寧真沒再多說什麼,轉身時順手帶上了大會議室的門;等會有幾個客戶到公司來開會,她可不希望這不專業的討論從自己眼皮底下流傳出去。
轉過身,不覺垂下肩。再抬起臉時,面上並無異色,她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
「進來。」
應聲推開門,近白的淺灰色辦公室內燈未開,早晨的陽光從粗鐵框的窗邊灑進,照在空無一物的淺色厚原木長方形辦公桌上。
「鈴鈴嗎?是要給我今天方總面試助理的履歷表跟評分表吧?放在桌上就行了。」
循聲望去,書櫃旁的另一扇門通往的專用休息室中,一抹人影正煮著咖啡。
極深的薰衣草色西裝裡是白領灰色條紋襯衫,領帶未系,折了幾折塞在外套口袋中;側面可見他高挺的鼻與英俊的蜜色臉龐,短髮梳理得整齊,髮色偏棕。
沒什麼意外的話,這位馬總都是過十點才進辦公室,而且總要悠閒地先為自己煮杯咖啡才會開始辦公……此刻,那修長的手指扣住白色方巾,提起爐上的摩卡咖啡壺把來到小桌,手一傾,白煙浮起,閃著醇厚色澤的咖啡注入厚玻璃杯中。
陽光、熟男、咖啡,有如文藝電影畫面,定格在鈴鈴腦中。她癡癡地盯著他看向自己,兩頰不自覺發熱起來。
「你也要喝一杯嗎?」一直不聞她回話,馬廷亨舉舉手中的杯子,展笑問著。
……太閃了。濃眉、虎牙、淺淺的笑紋,成熟中帶著些許大男孩的氣息……鈴鈴吞吞口水,手悄悄在大腿上捏了一把,提醒自己千萬不能一頭栽下去。
眼前的男人再過兩年就四十了,但年齡對魅力帶來的影響是有增無減。馬總是事業有成的貴公子沒錯,可他已有交往超過十年的女友方總,以及外遇五年的同事小三……再閃,也只是個金玉其外的劈腿男,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收起開小花的遐思,鈴鈴清清喉道:「謝謝馬總,不用了。這是面試資料,請過目。」
馬廷亨來到辦公桌前,將咖啡杯放下,接過她遞出的文件夾,斜靠在桌角翻閱著。他頭一低,長長的眼睫扇了扇。
敗絮其中、敗絮其中……鈴鈴望向窗外的藍天白雲好天氣。「那……我先出去了。」
「等等,」馬廷亨快速掃了眼文件,抽出其中幾張問道:「這是方總畫的?」
那分別是三個面試者的單頁簡歷,右下角各有幾條長約一公分的直線。鈴鈴道:「喔,剛剛方總好像有點心不在焉,應該只是隨手畫了幾條線吧。」
心不在焉?馬廷亨挑挑眉,又點頭道:「瞭解。我看過之後盡快跟你說。晚上還有活動,你可以先回去準備一下。」
辦公室的門被關上了,隨手將文件夾拋到桌上,馬廷亨又拎起咖啡,另一手握著被做了記號的簡歷,漫踱來到窗邊的沙發坐下。
三張紙攤在前方的矮茶几,他甚至沒去看那簡歷上的名字或工作資歷,弓起的食指放在下唇處,非常認真地思考著。
第一張,四條線。第二張,兩條線。第三張,八條線。一共十四條線……是什麼暗號嗎?
寧真一向是個太認真的人。剛認識時他們都還是學生,幾回拉她一起上課,他被教授的講課催眠,睡著再醒來時,這個學妹還在乖乖替自己抄筆記。心不在焉這四個字跟寧真不同屬性。
難道,這是她對這三份簡歷的評分?細看了內容,果然被標上八條線的面試者學經歷最優秀……
一會,馬廷亨啜了口咖啡。不,寧真一向不喜歡對人評分。當初鈴鈴設計出面試評分表時,她其實不贊成,最後因他堅持公司業務繁重,不願大家花太多時間在可以標準化流程解決的事,寧真才妥協。
那……會是什麼呢?
沉吟半晌,馬廷亨立起身,從西裝內袋掏出手機,撥出時不經意瞄向窗外,目光落在踏在石板小徑的一抹身影;見她腳步略停,從公事包中拿出手機,看了許久才接起,他揚笑道:「寧真,想我嗎?什麼時候要搬回家來?」
手機貼在頰邊,她側過身讓後頭的同事先行,自己則倒退鐵門邊。從這角度,能見到她眉心微蹙,停了片刻才回道:
「廷亨,我才剛搬出去,打包好的箱子都還沒全部——」
「那你想我嗎?」馬廷亨不會讓她逃避這問題。瞅著那為難的表情,他不禁笑了開。
「……你有插播。」
那是沉默了好一會才得到的回答。耳邊她的聲音被系統音打斷,他聳聳肩,決定放她一馬。「那我先接,順便給你多一點時間想想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馬廷亨轉接起插播的電話,雙眸仍沒移開。寧真將手機收回公事包中,似是遲疑著該不該,接著她回頭抬眼,朝他辦公室的窗口看來。
兩人視線對上時,她怔住。
等著這一刻的馬廷亨,笑得露出了可愛的虎牙,眨了眨堆滿笑意的眼,在與客戶的對話中,他抽空以誇張的口形配合不計形象的肢體動作對她隔空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