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隆冬時節,千鄴國的大街依然熱鬧迎春,每戶人家都掛上嶄新的紅色春聯,鞭炮聲不絕於耳,天氣旦然冷,偶還飄著雪花,每個人卻難掩過年過節的喜氣,歡喜慶團圓。
閻家堡自半年多前那場火燒死了堡主夫人後,堡內的氣氛就非常死寂,堡主閻浩天從失去摯愛的悲痛至極到幾乎不回閻家堡,天天上都城的花樓飲酒作樂,半年多來,整個閻家錢莊都丟給了都城宋大掌櫃的去管,簡直像是把花樓當成家。
但說也怪,不管他在牡丹樓待得多麼晚,每日醉酒還是會半夜摸著黑回錢莊的宅第睡覺,不曾再夜宿過花樓。
新年到,閻浩天終於踏進都城外十里處的閻家堡——這個他真正的家,聽聞他要回堡的眾人全都等在門口,每個人見到他,臉上的笑都是極度的燦爛,那種深切長久的企盼不是假,讓閻浩天見了為之動容不已。
「堡主!你終於回來了!」霍爺激動地看著他,這半年來,他對堡主擔憂不已,自己都因此而兩鬢斑白。
「堡主!歡迎回家!」
「堡主!我們好想你!」
對閻家堡的人而言,這半年,像是好幾年,沒有主子在家的閻家堡,像是被丟棄在外的孤兒似的,內心總是找不到歸屬感,那服侍過夫人的珍丫頭也因為在閻家堡常常會想起夫人而傷心難過,在不久前也回到她的老家去了。
這天,閻家堡殺雞宰羊,不管男女老少全都圍著他們家的堡主打轉,所有人都不提他這些日子以來天天進花樓的事,也不提在那場大火中枉死的堡主夫人,大家都希望他快樂,可以快快走出那段傷痛。
可是,偏有人不然,那人正是外傳閻家堡主的死對頭——赫連山莊莊主赫連麒。
大年初二,人家是回娘家,他閻浩天是偷偷進了對門鄰居家,直接潛入赫連麒住的主屋,他見他來,第一句話就是——
「你終於肯見我了?」赫連麒挑挑眉,微笑。
半年多來,他每天耳朵癢,睡不好吃不好,偶爾眼皮還會一直跳,應該全都拜眼前這個男人所賜。
閻浩天不再是以前那個英俊得非常飛揚跋扈的閻家堡堡主了,滿面鬍渣不說,那眼裡的陰鬱悲傷,幾乎讓他整個人失去了神采;以前的他不愛笑,現在則喜歡大聲笑,讓人感覺到他好像放下一切了,卻只不過是種過分的掩飾罷了。
旁人不知,他赫連麒可不會不知,就像是閻浩天肚子裡的蟲一樣,連他對他的恨也都摸得明明白白。
他怨他沒早一步到現場救回他的冬艷,卻忘了他們的約定根本是在隔一夜才要把人帶走,他怨他把他從火海裡硬是拉出來,而不是把他的冬艷從火海裡救出來,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
這冤屈,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平反?
「我何時不肯見你了?」閻浩天嗤笑一聲,撩袍而坐。「大過年的,不請兄弟我喝幾壺酒嗎?」
他說的是幾壺酒,不是幾杯酒,果真如所聽聞,閻浩天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酒鬼了。
赫連麒正要叫人送上酒菜,房門卻在此時被輕敲了兩下,一位穿著粉紫色衣袍的姑娘端著一盤剛泡好的桂花茶推門而入。
「哥,你愛喝的桂花茶來了。」那嗓,軟軟柔柔的,不甜,還帶絲清冷。
一聽到這嗓音,閻浩天的心一震,驀地望向來人——
赫連千彤也在同時看見了這個不知何時來到赫連麒主屋內的閻浩天,被他那雙黑眼一瞪,她端著盤子的手不由得輕顫著,差點就摔了盤。
是他……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別開眼,趕忙將盤子放在赫連麒座位旁的桌几上,一抬眼,剛好對上赫連麒那帶笑的調侃眸子。
「我說妹子,這傢伙是不是長得很嚇人啊?嘖嘖嘖,看你被嚇得臉都白了,要不要我趕這傢伙走?大過年的,把我可愛的妹子嚇壞了可不好。」手上的扇揮啊揮地,很有看好戲的味道。
千彤幽幽地瞪了他一眼。「來者是客,哥怎麼這樣亂說話呢?」
「是啊,我亂說的。來,見過我的死對頭閻浩天閻大哥。」
「閻大哥。」千彤淡淡的朝閻浩天福了個身。
赫連麒轉過頭看著閻浩天,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堂妹,赫連千彤。」
「你何時有個堂妹來著?」從沒聽他說過!閻浩天瞪著眼前這位穿著紫色繡花鞋、紫色衣袍,此刻卻連臉都不敢抬一下給他看的姑娘。
「不知道嗎?就是我爹那流落在外的弟弟的遺腹子,因為妹子的娘半年前去世了,所以我才把她接了回來。怎麼?一副見了鬼的模樣?我家妹子雖比不上那都城第一美人朗明月的美艷動人,卻也溫婉可人,宜室宜家啊,你這樣一直死瞪著人家看,是想把人家娶回去嗎?」
終於——
閻浩天的眼神從千彤身上移到赫連麒臉上。
搞什麼?這男人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明知他因為冬艷的死有多麼悲痛懊悔,竟然這樣隨便開起要他再娶妻的玩笑?該死的!
他瞇起眼,氣得想直接揮拳過去跟這男人打一場,而他,也真的那麼做了。
手一抬,拳風倏地掃上赫連麒面門——
赫連閃身一移,躲開了那一拳,他第二掌隨即落下,赫連乾脆閃到千彤身後去,千彤竟沒閃也沒躲,就乖乖的站在那裡等著他那一掌打向她……
掌風掃過她柔嫩的面頰,卻沒碰上她一絲一毫。
閻浩天及時收了掌,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赫連千彤。
這丫頭,鎮定得根本不像常人呵。
懂武的,不管承不承得住,至少也會出手格擋,或閃身逃開;不懂武的,也早該嚇得叫出聲或抱住頭顫抖,而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淡定的站在那裡,唯一露出情緒的那雙眼……像是被打了也無所謂,又像是相信他根本不會打到她的那種莫名的信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