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哥哥……原來你始終……防、防著……我……」她胸腹劇痛如絞,心口有點痛,有點冷,卻也安然地放心了,氣息微弱地喃喃道:「那也好,那……就好……」
就連對她,他也心懷戒備,那麼待她死去後,是不用再擔心他在這冰冷的大周宮裡會不好過,會再遭人算計遇險了。
可明明知道了,她為什麼……為什麼還會覺得有些悲傷……覺得很冷?
胸腹的絞痛慢慢消失了,耳際的咆哮也逐漸遠去,有什麼東西滾燙的滴在她的臉上,可是她再沒有力氣,也沒有精神去搭理了。
趙妃子是捨不得傷害君上的,更不能眼睜睜看著家人受難,可只要她死了,南梁王手中的人質就失了效用,就再沒有可以威脅到君上的籌碼,而君上看在她自盡而亡的份上,也會多多看顧趙家一些些吧?
這已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阿妃,小肉球,不……」宇文堂這一生從未這麼絕望恐懼害怕過,他急急抱起她軟綿綿的身子,大步衝出寢殿,低聲喃道:「不要離開孤……你不能這麼對孤,你別這麼對孤……你不能死,求求你……不要……」
自家君上猶如發了狂的瘋虎般抱著宛若布娃娃一動也不動的娘娘拔腿狂奔,卻像是失了方向的孩子般,在華麗的宮殿樓閣裡,茫然四顧……
亢和所有暗影與大宗師再顧不得隱匿蹤跡,火速現身,有的急急去抓太醫趕來,有的則是牢牢護在君上身邊,唯恐遭人趁機亂中下手。
趙妃子雙目緊閉,小圓臉灰敗如死,豐潤的唇瓣已經黑透了,溢出的鮮血濡濕了他胸前衣襟,宇文堂胸口血氣翻騰,雙膝一軟,緊抱著懷中小人兒癱跪在地。
「是孤該死,是孤錯了。」他淚痕斑斑的臉龐緊挨著她的,這一刻只覺天地在眼前覆滅,眼神蒼涼空洞,聲音撕啞如泣。「孤、孤明明知道……可孤原只是想知道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不是孤?你是不是會、會背叛孤……孤萬萬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懷裡的小人兒氣息越來越微弱,他低下頭覆住她的小嘴為她渡氣,不顧她嘴邊的毒血,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吹氣舔吻吸咬著,鳳眸裡淚水狂湧,和她臉上唇邊的血淚交融成了一團……
「小肉球,醒來!求求你醒來!別死,別離開孤……」他俊美的臉龐滿是悲傷乞求的哀色,嗚咽道:「孤是大周天子,孤命令你醒過來……你答應過,你要陪著孤一輩子的……」
「君上,您冷靜些,若是傷了龍體,娘娘也會難過的!」亢虎眸含淚,急忙跪地磕首勸求道。
「滾!別礙著孤!」宇文堂緊緊抱著懷裡的小人兒,想用自己的體溫暖和她的身子,彷彿只要稍稍鬆開些,小人兒就從他懷裡消失了。「小肉球,你別怕,太醫馬上就來了,孤絕不會讓你死……有孤在,孤在……」
冷冽的冬日夜風捲著靜靜落下的大雪,在哀哀痛絕的帝王高大身軀上沾染成了一片淒涼的雪白,和齊齊跪圍成圈的暗影護衛凝結成了悲傷的一幕……
短短數日後,原是丰神俊朗的宇文堂一臉憔悴地走出了這座被封鎖得固若金湯的寢殿,烏黑長髮白了大半,唯有那雙深幽如寒星的鳳眸仍亮得驚人。
「傳令下去,」他冷冷地開口,「動手!」
「君上——」諸闔有些不安,憂心道:「如今北二路軍尚在太宰手中,這一動便是……何不徐徐圖之?」
「就是為這「徐徐圖之」四字,孤才累及自己心愛的女人如今仍生死未卜……」宇文堂眸底湧起了沉沉悲愴,旋即殺氣大盛。「孤已是忍夠了!」
「是老臣想錯矣。」諸闔想起寢殿內的趙妃子,眼神一黯,神色跟著強硬起來。「君上所言極是,臣領命!」
一旁義憤填膺、摩拳擦掌的亢和奸眼底寒氣凜凜,顯是迫不及待要大開殺戒了。
若是再按兵不動,豈不是讓一干國賊和小賊們瞧輕了?
「令大將軍竺恆、班戰率兵三十萬嚴防東蠻、北夷二路大關。令關肖、嚴平二將領八萬精兵守住京城八門,有強行闖者,殺無赦。」宇文堂俊美的臉龐面無表情,疾聲下令。
「諾!」
「羽林衛、虎賁軍分守內外宮,五千親兵護守寢殿,不准任何人驚動皇貴妃。」他唇角噙著寒惻惻的獰笑,殺氣十足。「刺虎和柙各領兩萬狼衛剿殺城西、城南贏氏私兵。專朱率一萬親兵給孤牢牢看住文武百官的府邸,有異動者,全族戮盡,格殺勿論!」
「諾!」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更遑論大周百萬雄師本十有八成掌於宇文堂手中,只要大軍鐵蹄一起,定是京師巨震、動地驚天!
他微微側首,深沉森冷地瞥了亢一眼,「傳令百練,孤要三日後卯時前,見到陳雙的首級。」
「諾!」亢眸中興奮血氣一閃。
這一場京師大動,於辰時起,酉時結束,雖然期間曾遭遇贏氏私兵反撲抵抗,城西城南二處屍橫遍野,可在素有殺神阿修羅之稱的宇文堂掌控下,人數足有三萬的贏氏私兵也只是大海中翻騰了短短辰光的泡沫,轉瞬即逝。
戌時初,身長玉立俊美無雙的宇文堂佇立在金鑾殿最高階上,冷冷地注視著階下蒼發散亂、狼狽不堪的贏太宰。
「堂兒,你贏了……」贏太宰胸口染著斑斑鮮血,面如死灰,蒼涼一笑。「舅舅只求你一件事,求你饒了你外祖母和我最小孫兒這兩條命……不死。」
宇文堂眸底晦暗幽深,默然半晌後,諷刺地笑了。「贏氏一族,原可以誰都不死的。」
贏太宰身形一顫,眼中苦澀悲哀之色更深了,低聲道:「罪臣騎虎難下,別無選擇了。」
「不是別無選擇,只是你忘了,」他神情冷漠,一字一字地道:「這大周是宇文氏的,從不是你贏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