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圖和小慈默默交換著眼神,誰也不能預測席毅是否真會從此消失,但他們兄妹仍抱著希望,畢竟小義是無辜的,席毅對自己的親生兒子該不會這麼冷漠無情吧?雖然這麼想,但是安慰的話仍然說不出口,高度的期望容易導致落空。
「試一試吧!」索圖微微一笑,「結果如何現在尚難分曉,但是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啊?」雨蓉張大雙眼。
「明天出發前往京城臨淄,先見桓公再說。」索圖以淡淡的語氣這麼說。
☆ ☆ ☆
崑崙山自古傳為天山,許多求道之士莫不遁入山門內,盼望能在虛無飄渺的雲端,探求盤古開天以來的生命奧秘,脫胎換骨羽化成仙。千山萬岳,多少人在此間徘徊、迷失……「喂、喂!睡死了啊,笨蛋。」
動手揮一揮蒼蠅似的趕開那惱人的聲音,翻個身又沉沉睡去。
「渾身酒臭臭死了,存心把自己醉死嗎?這個笨蛋。師父我從沒收過這麼笨又窩囊的弟子,真是丟盡我這崑崙天佬的面子,氣死我一把老骨頭了。」他踢踢仍然沉睡不醒的傢伙,「也罷,別怪我沒給過你機會。」
沉沉睡死的人一點也沒感覺到危險的腳步蜇去又蜇回,直到一盆冰涼的水不說分由的往他頭頂澆下來,直把人凍出醉鄉,他才又嗆、又怒從地上爬起身來,「哪個不要命的──師父!」
「不是師父不要命,是你這個笨徒弟不要命。我看數來數去這四個徒兒中,就你最是笨得讓我生氣。」崑崙天佬一身雪白袍子配髯髯長鬢,世外道人的模樣,濃粗的白眉高高挑起。「我不早說過了,你這一生啊,注定都要為了一個女人傷心的,情關難度,現在總該聽信我老人家的話了吧?」
席毅掉開視線,沒有答話。
崑崙天佬又是一搖頭,「瞧你自己這副落魄的樣子,你打算在這荒山上做一輩子的鴕鳥嗎?我可是先告訴你在先,這座荒山的鳥類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看到另一種變型鳥。」
「……」
「變啞巴啦?真是的。」天佬踢踢腳下眾多的空酒葫蘆,「沉醉酒鄉也無濟於事,傻徒弟。你呀,真是把師父的臉丟盡了,一碰上感情的問題,悶不吭聲、千里迢迢跑回這裡來,想自殺也用不著讓我撿骨頭。」
席毅冒火地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損傷,我席毅還沒丟臉到自殺的地步!笨老頭。」
「喲,生氣了。有點進步。」天佬以拂帚掃了一下地面,「那你盤算好自己要做什麼了沒有?準備怎麼對付你的老婆?用火烤還是用鍋蒸?我全都聽說了,小慈和索圖全告訴我了,他們找你不到,找到我頭上來,把整件事一五一十的說給我聽。」
「這事不用──」
「我知道,不用我管是嗎?」天佬呵呵笑了兩聲。「唉!知『徒』莫若『師』,你和蒼堯那個笨小子臭脾氣是一樣的,都是死不要我管。嘿!我這個師父就偏要管,你管得著嗎?」
席毅瞪瞪他,哼了一聲,提起地上的酒壺,正想再灌醉自己時,卻被天佬輕輕一揮,給撥開來。「哎!偏不給你喝。」
有怒發不得的席毅打算拂袖而去時,天佬卻在他的身後搖搖頭說:「可憐啊,真可憐,世上竟有人這麼不知惜福,不懂得珍惜上天給予的大好機會,白白又放過一次脫離苦海的契機,看樣子這一等又不知要等幾年?恐怕到那時候白胖可愛的兒子已經認不得老爹是誰了。」
他握緊拳頭又鬆開,「什麼機會,老天明明推我落入深淵,哪是什麼機會!」
「嘿,那是你有眼無珠看不出來。」天佬悠哉的取出隨身的葫蘆,倒口水喝,「機會『明明』在你眼前。」
「她隱瞞了我四年真相,讓我父親在獄中含冤而死,這些事你要我裝作毫不知情,然後若無其事的與她共度一生嗎?」席毅怒道。
「表面上的確是如此,但是你有沒有用心去看?重點不是犯的過錯有多大,而是心吧?她的心意難道就可以忽視嗎?她豈是有心陷害你父親?從那件事過後自責最深的又是誰呢?她一直默默地承受這些痛苦,並且為你生下孩子,這些事實你打算全都推翻,讓恨意腐蝕你?這就是席老將軍在天之靈所樂見的?」
席毅靜默下來,從那夜離開她之後,全然浸沒於深沉痛苦中的腦袋彷彿開始有了一線的光明。
「你是個脾氣火爆,但心地善良的孩子。傻徒弟,如果不是你天性中還有好的那一面,週遭的人哪受得了你這種黑白分明的嚴苛性子呢?你太任性而為,有些事並不是判斷對錯能解決的,重要的是人,而不是冷冰冰的道理。」
是他忽略了嗎?整個過程中是他忘卻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而將自己和蓉兒逼上絕路?他過於武斷任性?
「小慈托我一定要讓你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你妻子現在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事,以及為了什麼?想聽嗎?」
席毅既沒搖頭也沒點頭,他只是站在原處,動也不動。
「那丫頭說,紫雨蓉姑娘再度化身為『幻羽』,現在京城臨淄最出名的艷招『天香樓』掛牌,為的是想找出四年前送信到帳中的間諜,她深信那人就在齊廷內進出,只要找到他就能為你父親洗刷冤情。」
蓉兒!那笨蛋,她竟然……「你大概也沒什麼興趣知道,她冒了極大的危險晉見了桓公,努力說服他重新讓她調查,差點小命不保。」
「該死!那魯莽的──我早告訴她──」席毅憤怒的擊向身旁的大樹,整片樹林都搖晃起來。「她想藉機證明什麼!」
「或許是讓人生死相許的那句笨話吧?什麼情啊愛的無聊玩意。」天佬故意笑著說:「反正這干卿底事,你已經不要她了,對不對?你不是恨她恨得要命,就算她現在償罪也於事無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