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我沒想那麼多,只想著不要讓繡花鞋淋到雨。」顧不得自己全身上下還在滴著水,水柔小心地打開竹籃子,看到沒有任何一雙繡花鞋有沾到水的痕跡,她心中的大石這才放了下來。
「你呀,自己的身子要緊,這身外之物哪比得上自己的身子重要呢?」
廖大娘看水柔這樣,真的是好心疼,她找了塊乾淨的布擦拭水柔濕答答的頭髮,「趕快進屋裡去換件衣服,免得染上風寒。」
「大娘,你待我真好。」水柔抓著廖大娘的手,感動的說。
「你待那位花姑娘才真的好呢!」廖大娘感慨的說:「你和她非親非故的,要是換成別人早就把她丟下一走了之了,哪像你不但每天辛苦工作賺錢養她,還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現在像你這樣善良的人已經少之又少囉!」
廖大娘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曾是名滿揚州城的名妓「百合」。如果不是在一個月前,水柔帶著病懨懨的花姑娘流落到她家門口,她也不會認識她們、並收留她們。她本來以為她們是母女,所以水柔才會對花姑娘這麼的照顧;後來知道水柔不是花姑娘的女兒,她就更敬佩水柔了。能這樣費盡心力照顧和自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聽廖大娘提到花姑娘,水柔急忙問道:「對了,大娘,花姑娘今天還好吧?」
廖大娘歎口氣道:「唉,還不是老樣子!她已經睡了,待會兒你進去小聲點,別吵到她。」
「常常麻煩你幫我照顧花姑娘,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才好。」廖大娘真的是她和花姑娘的大恩人,她不但讓她們在此住了,還在她工作的時候幫她照顧花姑娘。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麼奇妙,一場火災讓水柔失去了一切,卻又在她走投無路時,出現了廖大娘這麼一位大好人來幫助她。
沒有人知道自己下一刻會遭遇到什麼,是好事,是壞事,全是老天爺的安排,所以她並不怨天尤人;既然老天爺要把花影樓燒了,她相信老天這樣的安排一定有祂的道理。花影樓燒就燒了,只是……苦了花姑娘。
「你這孩子就是這麼客氣。」廖大娘慈愛的看著水柔,這麼一個美麗又善良的女孩,教人不喜歡也難。
「還好你的花姑娘也不鬧事,不像有的瘋子會罵人還會打人,她頂多是喃喃自語而已,沒有危險性也沒有攻擊性,我照顧她比照顧小孩還輕鬆,一點都不費力。」
水柔垂下長長的睫毛,低聲的說:「花姑娘她不是瘋子,她只是承受不了打擊才會這樣……」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當花姑娘是瘋子,在水柔心中,花姑娘還是那個能言善道、熱心助人的花姑娘。
廖大娘沒想到水柔會難過,連忙說:「水柔啊,我說花姑娘是瘋子沒有惡意的,我是……」
「大娘,我知道。」水柔微笑地看著她,「我不會怪你,花姑娘她也不會怪你的。」
「那就好。」廖大娘也露出微笑,「那你趕快把濕衣服脫下吧,我也該回去煮飯了。」
「大娘慢走!」
送廖大娘出門後,水柔輕輕的推開唯一一間寢房的門。
她輕盈的身軀緩緩的來到床邊,看著花姑娘似在做著好夢的沉睡容顏,她忘了自己身上還穿著濕衣裳,拿了把椅子,就在床邊生了下來。
也許,花姑娘只有在夢中才能找到真正的快樂吧!也只有在夢中,花姑娘才能忘卻那場毀了她一切的無情大火。
沒有人知道火是怎麼來的。
那晚,當水柔被嘈雜的聲音給驚醒時,她才發現自己置身在火海中。她慌了、亂了,一心只想要逃離火場,什麼都沒有拿就跑出來了。
大家都和她一樣,全部的家當都和花影樓一起葬身在火海中。花影樓沒了,在花影樓工作的人都跑了,只除了她,還有花姑娘。
半生的心血就這麼付之一炬,花姑娘隔天就病了,她連續發了三天三夜的高燒,當她醒過來時,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人人都當花姑娘是瘋子,但是水柔知道她不是的;花姑娘沒有瘋,她只是為了逃避殘酷的現實而讓自己變成他人眼中的瘋子。她大半的時間都躲在自己的世界中,偶爾,她會想起自己是花姑娘,也認得出水柔,然後她就會吵著要水柔帶她回花影樓。
每次水柔都要哄她說等一下就帶她回花影樓,花姑娘才會安靜下來,不過花姑娘睡過一覺之後就會把這件事忘了,然後又躲回她的世界去,拒絕讓任何人走進。
這一個月來,水柔就是這麼辛苦的照顧花姑娘。她和花姑娘皆身無分文,她只能靠自己的一雙巧手做繡花鞋,然後拿到外面販賣,賺取銀兩維持生計。
縱使日子過得很艱苦,她還是努力地賺錢存錢,看能不能找個比較好的大夫來給花姑娘看看。當所有人都拋棄花姑娘時,她還是堅持留在花姑娘身邊,因為對她來說,花姑娘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是個沒人要的小孤女,當她有記憶開始,她就是別人家的養女了。一直到十二歲被賣到花影樓之前,她所過的日子只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在她的記憶中,她很少有吃飽的時候,不過鞭子倒是沒少挨過,稍微做錯事就得受皮肉之苦,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要做,現在回想起來,她不知道小小年紀的她是怎樣捱過那段日子的。
被沒有良心的養母賣到花影樓之後,十二歲的她以為自己只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罷了,悲慘的日子還是會持續下去。沒想到花姑娘看上了她清純可人的模樣,待她極好,在四朵花中,她是最早進花影樓,卻是最晚接客的,不單是因為她的年紀最小,更是因為花姑娘知道她生性膽小害羞,為了讓她早日進入狀況而花了不少時間和心力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