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招呼確認後,父女倆便跟著那人走進暗巷,穿過側門,往內院走去。
心裡惦記著病人患了什麼怪病的她兀自沉浸在思緒當中,渾然不覺打從他們父女倆進了側門之後就有道視線從高處落下,一路尾隨,直到他們彎進裡院才不得不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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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沒有夥計能使喚,還是不是女人!知不知道什麼叫矜持含蓄?老是逞強,怕別人不知道你天生神力啊,傻瓜。」東方展言咬牙,一口喝光杯中酒液,像是在發洩似的。
「什麼?」對桌而座的趙君衡這才注意到他的視線一直不在自己身上,順勢看去,只看見假山清池點綴精緻的內院,不見任何足以令自己目光流連的地方。
「你看到什麼了?」
「沒。」東方展言深吸口氣,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和著橫梗在胸中的悶氣咽進肚子裡,這才平靜了下來,一雙眼角帶鉤的桃花眼移向對桌男子。「關於之前我在信中所提的事,你的決定為何?」
趙君衡執起酒杯,趁著啜酒空檔打量在金陵以長相出了名、聲名卻好壞參半沒個准的男人。
論俊美,他至今尚未見到比東方展言要俊美的人,皮相的絕色不由分說,身形的爽健挺拔更不在話下。是了,的確不俗,但──一下是風流才子、一會兒又是追在姑娘家後頭跑的浪蕩子、一下又是被趕出家門的野種──這人什麼名聲都有了,實在無從得知他是什麼樣的性情,又有多少真才實學。
一會,他低頭垂視手中將盡的酒杯。若不是為了兩個月前送到自己手上的書信,很好奇那行當出自誰的巧思擘畫,他不會大老遠從皇都永安跑來金陵。
「我比較好奇的是誰告訴你這筆生意可做的。」
「嗄?」東方展言怪叫了聲。「誰?」
「我等著你告訴我。」
東方展言沉默了會,才明白他的意思。「你不信那是我想的?」
「對你的印象,我還停留在多年前借宿東方府初見的時候。」趙君衡語帶保留地笑著說。「事隔多年忽然收到你的信,內容又如此驚人,真要我說,實在很難相信是出自你的手筆。」
「其實你真正想說的是,那根本就不是只長臉不長腦袋的我想得出來的事。」
「言重了。」趙君衡抱拳一揖,話是沒說,但行動已經接近默認。
「是我自己造成的結果,你有疑心也是自然。」東方展言不以為忤,執壺為彼此添酒後,自己先喝了起來。「不過光是一封信就讓你大駕金陵與我會面,想必是對這門生意感興趣,看準它大有可為。」
「有可為也有不可為。」趙君衡說得曖昧。「就看你的誠意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見那幕後運籌帷幄之人絕不鬆口說出決定。
這看在東方展言眼裡,還真不知是要為自己在金陵的毀譽參半、形象不佳巴自己幾掌自我懲罰,還是要為自己如今的浪子回頭落淚喝采。
不過,他對於僵持不下的現狀已經不耐煩了。
「七皇子––」刻意壓低聲音直呼身份的舉動讓趙君衡停下啜酒的動作,顯然吃驚不小。「比起信中內容出自何人心思,你該問的是,除了排行為二的太子之外,當今聖上尚有二十四名皇子,這麼多皇子當中我為什麼獨獨挑上你?」
「挑?你挑本宮?」大唐王朝七皇子趙君衡的眉角抖了抖。「你挑本宮?東方展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口出狂言──」
「啊!」一聲尖叫從窗外殺了進來,硬生生打斷天皇貴胄將出的怒言。「殺、殺人啊!神醫殺人啊啊啊啊!」
第2章(1)
雖然早數百年前就有華佗洗腸刮骨,但開腔之術早隨著多疑的曹操砍了華佗腦袋之後就成為絕響。雖然每個大夫都想成為華佗第二,可不代表有大夫敢在病人身上動刀,使得開腸破肚的治療法過了幾百年變成謎樣的傳說,鮮少人見過,以至於余無缺為罹病的花娘剖腹取瘤時,被沒頭沒腦闖進來送熱水的小廝撞見,當場嚇得屁滾尿流,直往外逃,尖叫著「神醫殺人」。
事發突然,深知手術途中被打斷的嚴重性,余小小立刻出門追人。
一時情急,她忘了自己身上還套著動刀時染血的圍布,只惦著自己得在小廝引來更多人之前追上對方。
一邊,聽見腳步聲回頭的小廝一見追來的人身上血跡斑斑,心想莫非是來滅他的口,心口咯蹬一跳,跑得更快,求救聲更是淒厲萬分。
「救命啊!有人要殺我!救、救命啊啊啊啊!」
後頭,余小小邊跑滂喊:「等、等一下!」
聽見聲音,東方展言與趙君衡二人先後施展輕功,從二樓包廂跳下來,目睹的就是這一幕——
矮胖的小廝覦淚狂奔,一路尖叫求救;身形高瘦、胡裝打扮的人追在後頭,若不是叫喊的聲音偏柔帶細,沒有人會發現後頭的是個姑娘。
但趙君衡卻清楚聽見身邊的東方展言在看見對方身影、還沒聽見聲音前便開口碎念?這個女人……」
正想進一步問,卻立刻被那姑娘身上血跡斑斑的圍布打住,加上前頭小廝哭叫著救命,顯然是大白天殺人犯案被發現,急著追人滅口。
這位七皇子決定挺身救人,上前一步,張開嘴巴,正氣凜然地喊出行俠仗義前必先登場的警告:「大膽習女!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兇殺人——」
無巧不巧,旁邊碩長的同伴比他鄉踩了那麼兩大步,不是行俠仗義,而是攔住逃命的小廝,摀住他呼救的嘴,助紂為虐,順便再打斷他中氣十足的開場白:「余小小!你這個女人就不能安分點嗎!跑來香滿樓閒晃就算了,幹嘛嚇人?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個女人啊!」
不知道自己被當今七皇子視為行兇殺人現行犯的余小小一看見前頭有人幫自己攔下小廝,吁了口氣,認出對方是誰之後,立刻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