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他」要來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去年年終集團的酒會上。那時風度翩翩、全場注目焦點的梁總雖然周旋在眾多美女之間,卻還特別抽空跟她說了幾句話,親自拿了香檳過來給她,聊了一下她的近況和工作。
兩人話匣子一開,居然就停不了,一直聊到深夜──
回想起那一夜呀,她整個人像是踩在雲端。就算沒有喝酒,一股醉意卻蔓延上來,整個人都像泡進金黃色的香檳裡,還直冒泡泡。
「小姐,你怎麼老愛擋路?」身後突然又悠悠傳出懶洋洋的嗓音,「麻煩讓一下好不好?」
醉意煙消雲散,香檳、泡泡、粉紅色的氛圍一下子整個破滅,她又被再度拉回現實。回頭怒瞪──
果然又是那個討厭鬼!
最近這一陣子以來,她為了評估報告,天天跑訓練中心,而目前正在集訓期的競速滑冰隊就是主要使用者。來來去去都碰面,認識了之後,覺得全隊十來個隊員都是認真的好孩子,就除了麥緯哲以外。
這人……該怎麼說呢,總是三言兩語就開始測試她的耐性。
換成別人出聲,她大概馬上就閃身讓開還道歉;但是麥緯哲特殊的懶洋洋又痞到極點的語氣,就讓她忍不住要回嘴。
「這裡走道這麼寬,你又為何老是要我讓你?」
他的嘴角微微扯起,示意要她往下看。「冰刀。」
可不是,他重量訓練結束,要準備上冰場練習了,腳上穿著冰刀,走起路來不大方便,呈現外八字,有點像鴨子。
黎永萱不大甘願地讓開,一面低聲嘀咕:「你們穿冰刀都快能飛了,怎麼不會走路?」
「不是已經教過你了?我們短道的冰刀呢,為了要高速過彎,所以冰刃是偏鋒,站著是不穩的,會跌倒。」說著,他還故意舉起腳給她看。
不得不說他柔軟度挺好,腳一抬就能抬好高,亮晃晃冰刃在她面前閃著鋒利寒光,她窒了窒,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很利喔,剛磨好的。」麥緯哲得意洋洋,「會怕就好。讓路吧。」
真幼稚。她又瞪他一眼,不過還是依言讓開了。
他笑著經過她身邊,不過,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望著她。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由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
被他這樣看的時候,黎永萱總是一陣不自在。偏偏他老是愛這樣端詳她,彷彿非常享受她的侷促不安似的。
「又怎麼了?」她戒備地問,「我已經讓路了啊。」
「你今天早餐吃了什麼?」
早餐?被這麼一問,她突然腦中一片空白。她吃飯時一定是邊吃邊看書或瀏覽文件、回信,甚至是開會,根本不大記得自己吃了什麼。
「我喝了咖啡……好像還吃了麵包?」她自己都不大確定。
「很香。」他湊過來,還深深在她肩頭吸了一口氣。「你吃了甜甜圈吧?而且還是巧克力口味的,咖啡是榛果拿鐵──」
他靠得很近,氣息相聞,她的耳根子突然麻麻癢癢的。
「你……」
罵人語句還沒來得及出口,突然之間,選手們不知從哪裡一個一個冒了出來,瞬間擠滿了她身邊。
「榛果?」
「拿鐵?」
「甜甜圈?」
「巧克力?」
每個人都聽到關鍵詞,眼睛全部發亮!
黎永萱被團團圍住,動彈不得。「你、你們想幹什麼?!」
「訓練期飲食控制好嚴格,你就讓我們聞一下吧。」回答哭喪著臉。
「我已經一個半月沒看過甜甜圈了。」
「我三個月!」
「……冷靜一點。」她徒勞地勸阻著。
看她又尷尬又要強裝鎮定的樣子,眾人更變本加厲,圍繞在她身邊,靠得更近,擠得水洩不通。「喔喔……那巧克力的甜味……麵粉的香氣……」
這一陣子以來,他們枯燥又嚴苛的訓練生涯裡,多了這個看似嚴肅卻很容易臉紅的黎小姐,猶如多了一個新玩具、吉祥物──
吉祥物講話都結巴了,冷靜的表相慢慢崩解中,「不、不要再鬧了,你們不是要、要練習了嗎?」
幸好幫腔的及時出現。總教練猶如天音般的嗓音冷冷飄過來,「沒錯。你們是打算鬼混到冰都融光了,是吧?」
教練一出馬,果然大夥兒都乖乖放過黎永萱,往冰上走。黎永萱這才鬆了一口大氣,在場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想到剛剛的危急狀況,她忍不住打個寒戰。獨來獨往慣了的她,實在不習慣跟一群人這麼貼身接近。
何況,冰要怎麼融啊?練習場內溫度常態保持在攝氏五度左右。每回觀摩練習時,運動員毫無感覺;但靜坐一旁,身著襯衫、窄裙,標準OL打扮的她常常筆記寫著寫著,寒意從手、腳一路浸上來,冷到筆都快抓不住──
「喂,幫我拿著!」突然的吆喝聲中,呼的一下,一團黑影迎面飛來。她只來得及抬起頭,下一秒就被蓋住了臉,什麼都看不見了。
可恨,又是他!
她氣呼呼地扯開丟到她頭上、還有暖意的外套,瞪了麥緯哲一眼。他老大手背在身後,輕鬆寫意地滑遠了。
黎永萱有股衝動,真想把他的外套狠狠踩在地下當擦鞋布……
不過她很清楚,毀了這一件,後頭還有千千萬萬件──反正全都是贊助商提供的,他老大也不痛不癢。
本來是順手丟在旁邊的,不過當她越坐越冷時,不知不覺中,手慢慢伸過去,偷偷的、偷偷的把外套拖過來……
也多虧了蓋在腿上的那件外套,讓她那一整天的觀摩,都沒有發抖──
傍晚,當練習告一段落,黎永萱在收拾資料、筆電準備離開的時候,有人慢慢靠近她。
她已經從早到晚關在運動中心裡快一個月了,對於來來去去的使用者瞭如指掌。走過來這兩位都是陌生臉孔,平日沒見過的。領頭的是一名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一看到黎永萱抬頭,便立刻上前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時果週刊的記者。請問你是麥緯哲的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