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少爺和大少爺的妹妹,沒人會去親近她。
一個生在重男輕女家庭不受期待的孩子,該是多麼寂寞的遭遇,然而她出生在這個有錢人家裡,境遇已勝過多數人,所以也顯得不那麼值得同情,這就是有錢和沒錢的差距。
那天放學,他回到家裡,樓上傳來小女嬰的哭聲,她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命,連哭的時候都不敢張狂放肆,只是斷斷續續,如冷冬的寒雨沁涼透骨,讓人不得不注意到其存在。
大人都不在,僕人在廚房忙著,沒人想去搭理那個寂寞的小女嬰。
他本來該回房唸書,將今天的作業寫完,明天要考試,即使平常都有唸書,他也不想放過任何能複習的時間,可不知怎地,等他回過神,腳步已停在沒有關緊的房門前。
推或不推,比今天課堂上老師提出的問題還要艱難。
他考慮了一會兒,輕聲推開門,雖然小女孩得不到親情的呵護,物質上卻沒有虧待她,她的房間很大,所有東西一應俱全,只是……有點冷。
他以為是窗戶未關上的原因,上前關窗然後走到嬰兒床旁邊望著她,瞧她的模樣比之前好看多了。昨天他出門上課的時候,聽見大少爺對她說了句「生日快樂」,僅僅如此;相較之下,他父親還會買一個小蛋糕,送他一個新的鉛筆盒,還唱歌幫他慶生,他覺得自己比她幸福多了。
有人疼愛遠勝一切。
小女嬰看見他哭聲漸歇,眼睛眨巴眨巴,小小的手朝他亂揮動,似是渴望親近。
他趴在嬰兒床邊,伸手勾住她的小手指,晃啊晃,小女嬰笑得很開心,彷彿喜歡有人這樣陪她玩。
她來到這世上卻沒人喜歡,其實是有那麼一點可憐……他握住她的手,對她笑,然後抱起她──他曾幫忙鄰居阿姨照顧過孩子,所以知道要怎麼抱剛出生的嬰兒──她咯咯笑得更開心,雙手不安分地亂動。
他抱著她走到窗邊,讓她看著外頭的景致,唱兒歌給她聽。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安靜下來。
鄰居阿姨曾對他說,小孩若是沒人愛,長大也不會懂得愛人。他不希望她不懂得愛人,能愛一個人其實是很幸福的事。
他繼續抱著她,她暖呼呼的身子讓他捨不得放開。
懷裡的她猶如找到依靠的地方睡得頗安穩,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感染,一股睡意緩緩襲來,他將小女嬰放在靠牆的大床上,自己則躺在外側以防她摔落,雖然她連翻身都還不會,但他不敢大意。
他側頭看著她,勾著她的小手,想著陪她睡五分鐘就好,因為待會兒還要唸書……然而這樣的思緒不久就消失了。
這個五分鐘,他睡了很久很久,彷彿有一世紀那麼長……
第2章(1)
似乎有種恍如隔世的感受。
葉千尋打從走進這個房間後,一直縈繞心頭的就是這種感覺。
六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小孩長大,也足以讓人的感情生變,本以為葉江潮沒有寫信是因為忘了她,幸好這是她無聊的猜測。
他們之間什麼都沒變,他依然是她唯一的潮。
房間的擺設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多了一個大書櫃。
她的桌子仍然緊貼著他的桌子,他的桌面永遠乾淨整齊,她的桌上則是東西亂擺。對她而言,她的房間只是偶爾才會走進去的地方,泰半時間都窩在葉江潮的房間,他在的時候,她會假裝看書陪他,他不在的時候,她也習慣在這房裡,無論做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待在能夠更親近他的地方。
於是,她的東西每天一點一點偷渡過來,起先是玩具、故事書,甚至連枕頭也悄悄放在他床上,直到有一天,她父親發現她霸佔葉江潮的書桌讓他坐在床上寫作業,隔天他的房間就多出一張一模一樣的桌子,讓她以後更光明正大出入。
這間房間每個角落都有她對葉江潮的記憶,清清楚楚地烙印在腦海裡。
「怎麼還不睡?」葉江潮從浴室走出來,看見她在房裡有些驚訝,隔了幾秒才想起她今天確實回來了,他們之間不再有十幾個小時的距離,至少在這短暫的暑假內,他能夠擁有她。
「時差還沒調過來,睡不著。怎麼沒把我的桌子搬回去?如果搬走,這裡應該可以再放一個書櫃。」本以為桌子會用到大,所以那時候爸爸才會買了一張和潮相同的桌子,怎知事與願違。
「我現在沒什麼時間看書,公司的事情很忙,而且桌子搬來搬去很費力,擺著我也是可以用。」他輕描淡寫的解釋沒有撤走她私人物品的原因。
葉千尋隨即拉開抽屜,抽屜裡的東西似乎都沒有動過,一如離開之前那樣的亂七八糟,又是簿子又是鉛筆蠟筆,她向來沒有整裡的天賦,只有弄亂的本事,而潮總是在他後頭收拾,從無怨言。
葉江潮靜靜注視她的動作,眼底儘是笑意,一種近乎滿足幸福的笑容。
他盼了許久的人終於回到身邊,教他怎能不欣喜。
六年不見,她變得很多,以前成天調皮搗蛋,沒有一點女孩子樣,現在的她亭亭玉立,就像個甜美的古典娃娃,完全承襲他父母的優點,美得不可思議……
「靠!有沒有搞錯?這鬼東西怎麼還在?!」
粗魯的話語打斷葉江潮陷入回憶的思緒……唉,只要能夠改一改這些不當的用語,她確實美得不可思議。
葉千尋轉過身,手上拎著一包王子面,是她六年前藏起來的寶貝,因為葉江潮不喜歡她吃這些沒營養的零食,沒想到六年後居然還可以看見,太神奇了。
「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她很有冒險的精神。
葉江潮拿走直接扔進垃圾桶,他本想保有她的一切,結果也留下垃圾食物。
「千尋,別再說髒話了,女孩子不該那麼說,太粗魯了。」他不喜歡時下年輕女性動不動就學男人把這些不堪的話掛在嘴上,自以為瀟灑,其實毫無氣質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