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媽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勸慰才好。
老實說,也不能怪兒子對婚姻這麼沒信心,他的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離婚了,叔叔嬸嬸、阿姨姨丈若不是分手,就是同床異夢,結了婚以後就漸行漸遠,枯燥乏味的現實生活裡變得只有孩子或事業,另一半根本可有可無。
就算他們夫妻倆是人人公認的模範夫妻,可在嘉陽小的時候,他們也曾為了彼此的音樂事業,為了要不要進修,賭氣鬧得幾乎簽字離婚,當時還以為小孩子不懂,沒想到他點點滴滴都刻進了心底,演變成了現在對婚姻根本不信任,甚至認定婚姻完全不牢靠的印象。
「兒子呀,並不是每段婚姻走到最後都是愛情的墳墓,也不是每段婚姻都會變成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李媽媽小心翼翼地解釋,「其實婚姻是有很多樂趣的,重點是人,人才是婚姻成不成功的主要因素,你明白嗎?」
「我沒有信心。」李嘉陽的聲音聽起來很累,沒有任何一絲的生氣。「我和小月甚至還沒走進婚姻,就為了結不結婚這件事鬧翻了。她為此,忘了我們倆是怎麼相愛的,也忘了我們之前有多麼幸福,她只牽掛著我要不要、肯不肯跟她結婚……媽,你說得對,人才是一切關係的基石,可是如果一談到婚姻,就可以本末倒置,那麼婚姻究竟有什麼值得人追求、信賴的?」
嘖!她怎麼會忘了自己的兒子有多麼伶牙俐齒、口條清晰,一分析起事情來說服力十足,讓人完全難以駁倒他的論點?
「可是你應該知道結婚對女孩子而言,是一輩子的美夢成真,如果你愛她,就算違背了自己的原則,只要能給予她這份安心的承諾,那不也很值得嗎?」李媽媽只能要求溫情主義。
「媽,我愛她,我可以、我也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但是結婚這件事除外。那會讓我覺得被關進了籠子裡,我會縛手縛腳,甚至……我會覺得我沒辦法自由呼吸。難道這樣的婚姻,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李媽媽再度無言以對,靜默了片刻後,這才感傷地道:「那你就放開人家的手吧!」
「媽!」李嘉陽倒抽了口涼氣,臉色登時變了。
「雖然我很捨不得小月,我也想她成為我的媳婦,但是我們怎麼能這樣耽誤人家的終身幸福?你不想結婚,可是她想,你怎麼好自私地求她繼續留在你身邊,卻一輩子沒名沒分的?」
「媽──」他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濃重。
「小月已經做出了她的抉擇,現在該你了。」
第7章(1)
深夜十一點四十五分。
陸明月終於結束了快餐店的晚班工作,騎著腳踏車回家。
樓下的麵包店早關店門很久了,只有巷口有一盞路燈,她掏出鑰匙打開鐵門,走過陰暗的窄小樓梯上樓。
打開家門,映入眼簾的是客廳一室的幽暗。
她開了燈之後,習慣性地打開電視機,讓喧鬧的電視節目填滿這一片空空洞洞的死寂。
工作一天渾身腰酸背痛,她正想速速洗個澡,好把快散了架的身體躺到床上,背包裡的手機鈴聲驀地響起。
陸明月僵了下,慢慢翻找出手機,一瞥見上頭熟悉的來電號碼,不禁猶豫了起來。
「喂,伯母。」她最終還是接了電話。
「小月啊,我明天早上的班機到台灣,你可以來機場接我嗎?」李媽媽語氣慈愛地問。
她遲疑了一下,歉然道:「伯母,對不起,我、我明天要上班,還是我幫您傳個簡訊給、給嘉陽,請他去接您,好嗎?」
「不行,我要你接。」李媽媽語氣裡滿是哀怨,「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你了,難道你不想我嗎?」
「我當然想……」她鼻頭一酸,聲線微微顫抖,「可是……有件事我想應該讓您知道,我和嘉陽已經分手了,我不再是他的女朋友,現在的身份可能不方便……」
「嘉陽都跟我說了。」李媽媽柔聲道。
陸明月心一痛,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穩住。「所、所以請您見諒──」
「不管你和嘉陽之間出了什麼問題,或者你們以後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可是小月,你永遠都是李媽媽的家人,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
「伯母,謝謝您……」她拚命壓抑,卻怎麼也藏不住嗚咽。「您這番話……對我意義重大,我真的……很感動。」
「既然這樣,那麼明天你來接機好嗎?」李媽媽也鼻音濃重了起來。「如果你還把李媽媽當一家人的話,就不要為了那個臭小子,連我們也疏遠了,好嗎?」
「我也捨不得您和伯父,但是──」
「我班機十點到。記得,你一定要來,知道嗎?」李媽媽叮嚀完後就急急掛了電話,怎麼也不允許她拒絕。
「喂?伯母?伯母?」
伯母是特地從香港飛回台灣的,陸明月不會天真地以為,明天到場接機的只有她自己,可是她不想再見到李嘉陽,她不能再見到他。
她心亂如麻地坐進籐編椅內,該怎麼辦才好?
桃園機場
李嘉陽一身黑衣長褲,外頭套了件米色風衣,更襯得他英俊昂揚、高大帥氣。
他甫出現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就吸引了無數傾慕崇拜的目光,有不少婆婆媽媽聚集過來找他簽名合照,儘管滿心焦急,他還是捺住性子,露出微笑地一一配合。
遠遠地,陸明月一眼就認出那個鶴立雞群的挺拔身影。
剎那間,她膝蓋不爭氣地發軟,眼眶湧現灼熱淚霧,連忙躲到大廳的樑柱後方,無力地靠著冰涼的壁磚。
「還好嗎?」花小姜雙手放在褲袋裡,慢吞吞地道:「現在改變心意還來得及,我們可以去大溪逛老街,吃豆乾。」
「小姜,我是不是在自找麻煩?」她聲音微弱地問。
「有一點。」
陸明月內心掙扎交戰不已,眸光無法自抑地癡癡望著那個有他的方向,手卻緊緊握拳,用力到指節都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