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身材壯碩的白人女子走進教室,拍拍手,讓同學安靜下來。
「各位同學,我先自我介紹,我叫蘿拉.佐伯,在你們參加研習營的這段日子裡,我是你們的舍監,你們可以喊我姆媽。今天下午的時間會讓你們熟悉環境,等會兒巴士會載你們到市區,你們可以選購一些民生必需品。至於課程的安排已經張貼在宿舍外的公佈欄,明天等英國代表研習生到,我們將會按表操課,有什麼問題可以舉手發問。」
蘿拉刻意讓咬字清晰,想來他們也顧忌研習生的英語程度,尤其像她是非英語系國家來的學生。
有點吃力耶。辛子儀發現自己來美國前,壓根忘了語言障礙這回事。
十歲的孩子,不管多麼慧黠,在語言上的造詣還是要靠環境的塑造,她的英文只學到能用日常會話溝通的程度,明天開始的課程將會用到專有名詞,這……
她當初想得太天真了!
「妳怎麼了?」
咦!熟悉的語言,是中文,超感動!辛子儀倏的轉身,想瞧瞧是哪位同鄉,誰知這一瞧,兩人互退好幾步。
怎麼會……
辛子儀抬起右手,伸出食指的朝前方,對方也是同樣動作。
「你……」對方顯然也被嚇傻了。
圓圓的眼瞳不需要透過光線的折射,自然產生的棕色流瑩宛如劃過天際的流星,白皙的皮膚,顴骨上永遠帶著健康的粉紅色,加上只要輕扯嘴角,就會出現的可愛酒窩。
辛子儀率先回過神,咚咚咚的往前幾步,伸出左右手同時靠上對方的臉,左擰右捏。
溫熱,而且還軟軟的,是真人!
「妳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你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怎麼可能!」
兩人的驚呼立刻引來其他人的注意,蘿拉也注意到兩個小孩相同的面貌,靠過來和善的說:「Benson,原來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怎麼從沒聽你說過?」
聞言,辛子儀搶著要回答,「我才──」話沒說完,立刻讓叫Benson的男孩摀住嘴巴。
「蘿拉,我先帶我妹妹去買東西,晚一點我會自己回去。」
「要我打電話叫萊特來接你嗎?」蘿拉一臉擔憂。
「不用了!我來這裡參加研習營,一切低調處理,所以我爸也讓我住宿。」拉起辛子儀的手,Benson匆忙的往外跑。
辛子儀腳步凌亂,幾次差點跌倒,一直到跑出校區,看不見同營的人,Benson才放慢腳步。
「你……你做什麼?」
「妳是台灣人。」Benson標準的中文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我的中文名字叫紀子禮,妳呢?」
「呼!辛子儀!」呼吸恢復平緩,辛子儀的回話就俐落多了。「你和我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可是我媽咪並沒有任何兄弟姊妹。」
「我爹地也是!妳媽咪叫什麼名字?」紀子禮眸中閃著超越年紀的慧黠,凝住呼吸,期盼她的答案。
「辛品萱,我媽咪叫──你幹嘛抱住我?」話還來不及說完,紀子禮一把摟住辛子儀,緊緊的,不留任何空隙。
「妹妹!妳是我妹妹!」
「妹妹!」辛子儀驚呼,七手八腳的推開紀子禮,「你在胡說什麼?」她凶狠的瞪著紀子禮,可是同樣一張臉孔又讓她無法真的發怒。
「我是一九九四年二月八日出生,爸爸叫紀哲平,媽媽叫辛品萱,父母在一九九二年結婚,我可以給妳看他們的結婚照,只是結婚照放在紐約上城的家中。」
「爹地……媽咪從沒提過我有爹地!你……你真的是我……哥哥?說不定你應該是弟弟。」辛子儀囁嚅的說。
「不可能!爸爸說我比妳早出生三分鐘。」沉默半晌,他們都在適應這個突來的事實,倏的,紀子禮再度開口,「媽咪,她真的從沒提起過我嗎?」
辛子儀搖頭,她明白紀子禮的心情,心有慼慼焉的說:「爹地……他有提過我嗎?」
紀子禮抬頭,望進她的眼瞳,反射出的自己有點嚴肅,鄭重的搖頭。
隨即,他牽起她的手,走進翠綠的韓國草皮,學著其他美國人盤腿而坐,面對面。
「我一直以為我只有媽咪。」辛子儀小聲的說。
「我是從凱文叔叔那裡得知有媽媽的存在,凱文叔叔只給我一張爸爸和媽媽的結婚照,淡淡的說他們在生下我們之後隔天就離婚了!」
「我沒有看過爹地……」辛子儀眼眶有些濕潤。爹地,她有爹地!原來她也有一位會拿著寶劍保護她的老王子。「爹地,真的沒提過我嗎?」
紀子禮再次搖頭。「我也沒見過媽媽。妳知道他們為什麼離婚嗎?」
辛子儀任由晶瑩的淚水滑過臉頰,忍不住抽噎,「為什麼……」
他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不要哭!」討厭!他也好想哭,偏偏他是男生,爸爸說,男孩子哭是懦弱的行為。
「哥哥……哥哥……」辛子儀不停的重複哭喊,彷彿要把這幾年該有的親密補足。
「不要哭了啦!妳再繼續哭下去的話……我也好想哭。」吸著氣,他雖然忍住不讓淚水滑落,可是眼眶卻泛紅了。
沒人去理會時間的流逝,他們從彼此的擁抱中找到屬於雙胞胎之間的默契。
「我想……我想要見爹地,他會來嗎?」終於稍稍平息淚水的氾濫,辛子儀浮腫著眼說。
紀子禮沉下臉,搖搖頭。「他非常的嚴肅,生意也很繁忙,總是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連我都很少見到他人。」
「那我比你好一點,媽媽很笨,只是公司的小職員,我們常常在一起看電視、聊天,假日會去郊外走走、騎腳踏車。」
「媽咪她人很好嗎?」紀子禮對母親的渴望毫不掩飾,他明白辛子儀和他一樣。
「媽咪啊,她人很孩子氣,喜歡和我搶蛋糕,搶輸人就會賴皮,她還曾經在蛋糕上吐口水,不過,我還是堅持當她的面把蛋糕吃掉。你不曉得媽咪那時候垂涎三尺的模樣,好好笑!」說著,辛子儀回想起當時情景,不由得咭咭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