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三又往那個面具人看去一眼。那個面具人不甘站著,自行去席地坐下了,還自願自的拿起幾個杯子飲酒,他不由得暗讚一聲徐直這後院人選的不錯,雖是隨意盤腿坐著,但豪邁中帶著正統,若不是根深蒂固融入血中,是做不出這樣的身姿,只怕又是一個\"隕落\"的西玄貴族……
顏三心裡感慨著,不小心對上那男人的眼神。不對啊,那男人怎麼一直看著他?那眼神像嗜血的毒蛇啊!他渾身起了警覺,視野裡忽然瞥見徐直臉蛋上的細毛如此清晰,面容如象牙毫無缺點,有時他都會錯認為徐直的先祖混有南臨血,才能如此像南臨女子……等一下,他心裡警鈴大作,終於意識到他與徐直挨得太近,難怪被人盯上。
他嘗試著往後一些,與徐直拉開距離,這才覷到那男人的目光仿似不經意地移開。
\"徐直,你的男人真真愛你入骨了吧。\"
徐直看著他。
顏三再補上一句;\"你的男人,真可愛。\"戴上陪葬物義無反顧,大男人哉。
徐直沒有回頭看周文武一眼,只道;\"西玄人的骨頭是不是太累了點?一會兒將一世燦爛刻在上頭,一會兒連愛意也能留在骨頭裡,這樣的骨頭刻意製成面具,你道,是想展現什麼?\"
\"……\"愛入骨只是他胡言亂語,請別當真……徐直有時就是會把人的笑話無限延伸去設想。他失笑,而後輕聲說;\"徐學士,此番是周文晟登基,而非二皇子周文武上位,這實在是太好了。\"徐直嗯了一聲。
他有慨歎道;\"我雖只在西玄兩年,但幾次學士實驗需要大場地時,二皇子還是會吩咐下去讓底下人鼎力相助,你可還記得去年有學士要嘗試爆破,需要場地嗎?\"說起學士研究,那問徐直準沒錯。\"我當時還去了。\"能夠親眼目睹,即使熬夜也絕對要去 !
\"那你可記得,二皇子也親自去了?\"
徐直看著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有嗎?\"要問她當時還有什麼學士提出修正律儀,她還能記得清楚,至於雜七雜八的人,記了也是浪費。
顏三臉皮抽動一下。\"那當下他就站在你身旁你沒發現嗎……你想走近引爆物看分明時,他還拉住你說了一句\"徐直你想死麼。\" 他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當時他瞠目結舌,學士的設計妥妥當當,完全不會有隨便爆炸的疑慮,那位二皇子真是怕死……既然怕死,有何必出現在這種地方?如果他記得沒錯,周文武是聽見有哪些學士要去現場後才跟著來,該不是怕有學士被炸死在西玄吧?
無論如何,那時候西玄的二皇子如何想法都已經沒有答案了。顏三歎口氣道;\"如今他\"急病而去\",實在不免讓人唏噓。\"雖然兩兄弟裡周文晟坐上那位置對誰都好是顯而易見的,但心裡總是不免感喟著那皇位是多少人命鋪上去的。
\"二殿下中途曾有許多次可以轉身離開往皇位的路上,但他最終沒有離開,你可知為什麼嗎?因為他的個性。人的個性跟她將要走的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好比,顏學士,也許你不願意,但你將走的路會被你個性所牽動。\"顏三一愣,好奇悶道;\"那我是什麼個性?將會走上什麼路?\"
\"我不知道你個性。\"徐直也不怕讓他難堪,直接把態度表明—我跟你只存在學術上的交流,從未注意你的個性。
顏三聞言,笑道;\"是了,我差點把你當西玄神師,能夠看到我骨頭上刻了什麼。\"
\"顏學士是南臨人,也信神師?\"
\"老實說,眼見為憑,我一點兒也不信骨頭上刻有一世燦爛這種玩意。\"
\"是啊,一個外國人怎會信?\"徐直心思一直盤旋在陪葬物上,西玄二皇子可不可惜的話題純屬她隨口說的,她很快又陷入推論中。\"姚國墓裡的陪葬品,極其適合西玄人,壁畫上的衣裳走了出來,臉上帶著鳳凰紋,有著西玄的特徵,口音卻似南臨人,這真是有趣,全部都是似,不完全是,而是\"似\",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她眼瞳微縮,熟悉的頭痛又短暫地出現。
沒人發現她的異常,以內她在思考力總能忘卻疼痛。她一直對天下有個大膽的假設,卻苦於沒有確鑿的證據……任何事物即使被有心掩蓋,遲早有那麼一天,被遺漏的縫隙裡將會流露出蛛絲馬跡來,她一直這麼認定著。
好比說她這個徐直,如果有一天不見了,世上沒有她的痕跡,不會有人聽過她,後世也不會有她的存在,那……是誰有本事把她隱藏得如此徹底呢?
她這麼陷入思考的時候,台上的舞人互相使了眼色,眼間出現血紅殺氣地看著台下的人。
第3章(2)
穿梭在藍天白雲間,猛地俯身下降,地面是哪個淺淺地陰影隨著離地上越近益發地擴展開來。
那是一隻巨鳥的影子。
有一個人,站在影子裡。
莊嚴地妙曲在周圍流蕩,彷彿這個世界就是如此,與這平靜和緩的樂曲融為一體……唧—那個人轉過身,抬起臉,而後溫柔地笑彎了眼,朝天空的巨鳥伸出手……
周文武倏地張開眼睛,渾身已是微汗。
他迅速看著四周。莊嚴地妙曲依舊,台上伶人也還在跳著無趣的舞蹈,徐直就坐在不遠處……
剛才是怎麼了?
他心臟狂跳,陰柔臉龐下是暗暗地驚懼。
在那一剎那,他似乎入了夢……他化身一隻從未見過的巨鳥,在天空展翅翱翔,有人呼喚著他,他直衝二次啊,喚他的居然是個男人 !
他能夠感覺當時內心的歡喜,雖然只是一瞬間入夢,但那樣的歡喜深刻留在他心口上……可以說,他活了三十年來從未感受過那樣陌生的滿足與喜悅,幾乎溢出胸腔來,彷彿那時在時間裡所能遇見最極致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