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她的一味退讓,已不能教春妃滿意了。
「來人,給婉貴嬪看茶。」杜子春揚聲,目光一閃,「對了,就備上那日王美人送給本宮的養顏茯苓子茶吧。貴嬪妹妹,這茶聽說極其珍貴,本宮還捨不得先嘗呢,今兒就借花獻佛,請貴嬪妹妹品評一二。」
「謝娘娘厚賜。」她只得打點起十二萬分精神。
素兒垂手侍立在喬婉身後,狀若恭敬,卻是全神戒備。
第3章(2)
不一會兒,飄著淡淡茯苓藥香的茶由宮女端上,喬婉接過茶碗。
素兒嗅著藥香,臉色微變,見茶碗即將碰至喬婉唇畔,衝動急喚:「貴嬪娘娘!」
她一怔,「怎麼了?」
「大膽!」杜子春用力拍了下桌子,柳眉怒豎,「這兒有你小小宮女開口說話的份嗎?」
喬婉心一緊,「娘娘息怒──」
「奴婢該死!」素兒跪了下來,瑟瑟求饒,「奴婢豈敢打擾主子們說話,不過奴婢剛剛記起貴嬪娘娘這兩日身子不適,太醫吩咐了,舉凡人參、茯苓等大燥大寒之物皆不可用,以免藥性相沖,還請春妃娘娘見諒。」
「有這等事?」杜子春銳利美眸掃向喬婉。
「不敢瞞娘娘,」喬婉藏於袖裡的掌心沁出冷汗,恭聲道:「鄙妾這幾日確實頭疼喉緊,夜裡也睡不好,太醫院命人來號脈過,也開了幾帖方子,想必……想必是太醫怕有閃失,這才特意吩咐素兒注意些的。」
杜子春冷冷地睨了嚇得發抖的素兒,美麗臉龐閃過一絲憤恨,隨即若無其事地道:「既然如此,本宮也不好勉強,這人間珍品茯苓子茶,只好下次待妹妹病好再品嚐了。」
「謝娘娘高恩厚待。」喬婉藉詞起身。「對了,鄙妾這婢子雖說是護主心切,可在娘娘面前失儀的確大大不該,婉婉這就將她帶回去好生嚴懲調教。婉婉先行告退。」
「這般多嘴長舌的丫頭,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了。」杜子春冷冷道,面上掩不住微慍之色。
「鄙妾聽命。」喬婉回頭輕斥:「下作的東西!看我回去後怎麼收拾你!」
素兒面色慘白、戰戰兢兢地跟隨著主子離去。
直待她們背影消失在殿門外,杜子春惱恨地揚袖揮落那碗茯苓子茶,宮女們心驚膽戰地忙過去撿拾清掃妥當。
「主子,依您看婉貴嬪知道了嗎?」一旁的心腹大丫頭低聲問。
「別瞧喬婉一副溫柔可人的蠢相,她能一路從小小的秀女、美人到貴嬪,這當中沒死沒瘋,還能氣定神閒、完好無缺地穩守著她的茱萸苑,沒有幾分能耐是做不到的。」杜子春陰沉道。
「想必是有她家喬老頭子在背後指點。」大丫頭不屑地撇了撇唇,「老爺這些年吃那喬老匹夫的暗虧不少,幾次軍功犒賞,皇上都特意對她喬家封賞再三,老爺為此氣得不得了呢!」
「我爹有我為他老人家作主,喬家那個老鬼就算風光也風光不了幾時了。」杜子春陰惻惻一笑,「我就先拿他心肝寶貝女兒開刀,來個殺雞儆猴,看他往後還敢不敢擋我爹的路!」
「貴嬪娘娘……」
一回到茱萸苑,摒退左右後,素兒迫不及待開口欲解釋。
「我明白。」喬婉輕輕握住她的手,悵然笑笑。「那碗茯苓子茶,是有毒的吧?」
「娘娘既然知道,又怎麼──」
「當時若是不飲,春妃便會藉機治我個不敬之罪。」她露出一抹苦笑,「就是喝了,恰恰遂了春妃借刀殺人、一石二鳥之願,左右都是死。春妃和我同年入宮,心計歷練是比我老練狠辣得多了。」
「娘娘不能再接連退讓、處挨打之勢了。」素兒遲疑了一下,勸諫道:「這宮裡,不是講慈悲的地方。好比今日,若婢子沒能斗膽沖犯春妃,難道娘娘就當真這麼乖乖服毒嗎?」
「以杜子春的作風,她想藉王美人所贈的茯苓子毒殺我,必不會選那種立時見血封喉的劇毒,她所下的毒,定會拖延至我回到茱萸苑後才發作。我是尋思,這苑裡解毒良藥不少,怎麼著也能撐到召喚太醫來救吧?」
喬婉知道自己行的是一著被動保身的險棋,可未到必要之時,她實在不想和春妃硬碰硬。
是,她自知心軟,沒出息,沒能手段狠准毒辣地掃除後宮所有橫亙在她面前的阻礙,可她還是希望在幫忙爾靜哥哥的同時,能盡量別傷及無辜、多增罪孽。
因為她比誰都清楚,被囚禁圈養在這後宮裡的,都是可憐人。
喬婉瞥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眸光愴然。
「可春妃使這一計借刀殺人,大可直接對娘娘痛下毒手,在牡丹殿裡待娘娘毒發身亡後,便可假意裝作又驚又愧又怒,將事情鬧大,直指王美人贈茶之舉是心存殺機,故意要對她不測,沒料想陰錯陽差卻是娘娘做了替死鬼……」
「春妃做事精細,既能大膽冒進,也不會忘了留後路,」喬婉回過神來,低歎一聲,「我和春妃交手三年多來,又怎能不知此人心計。」
素兒目光炯炯注視著她。
「她若當時便下了劇毒,就算事發之際,直指王美人是兇手,然而身為一宮之主,她的嫌疑可也難逃,光是應付那些謠言四起的後宮悠悠之口,她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娘娘所慮,大有道理。」素兒點點頭。
「就算事後能證明是王美人贈的茶有毒,可受了冤屈的王家及我爹,又怎會善罷甘休?因為我人畢竟是死在她宮裡的。」喬婉唇畔笑意難掩一絲苦澀。「倒不如先讓我喝了緩慢發作的毒藥,待我回到茱萸苑後毒發身亡,她再聲淚俱下,泣訴王美人好狠的心,這般陰險惡毒,卻害了她杜子春的好姊妹──也就是我。」
素兒怔怔的聽著。
「若是不能成功誣陷王美人,她也能輕易開脫,就說茯苓子茶雖是在牡丹殿喝的,可我人卻是在茱萸苑死的,兩宮之間坐轎子也得大半個時辰,說不定我是在路上中的毒,或者是我苑裡的宮女太監心懷不軌,這才毒殺予我……」她目光落在素兒臉上,「到那時候連你們都得替我陪葬,豈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