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又排不到假了。
沒關係啊,反正機票那麼貴,你每次又只能來個兩三天,超不划算的,不來也好,錢賺得那麼辛苦,不要隨便被機票賺走。
還好你會這麼體諒我。
應該的啦,工作第一呀。
你回來後,公司應該OK的了,到時候我起碼要消失一個月。
消失去哪兒?
跟你結婚兼度蜜月啊。
她笑了,翻來月曆,數著日子。他沒變,還是堅持要她做他的沈太太……
第四年盛夏,她拿到畢業證書了,她沒辜負老闆的厚望,也沒讓沈書行失望,熬了四年,她做到了。
踏出機艙,她拖著行李箱走在桃園機場的通道上,心跳激狂,快兩年了,跟他快兩年沒見了……
那兩年裡,她除了上課和打工,有空就跟著同學去歐游,收集她走過的每一間藝術館的出版刊物,買下喜歡的紀念品,把它們通通寄回台灣去,跟他分享這麼多古老而美麗的寶藏。
走到出口,她在往來人群之間看見了那道挺拔的身影。
那張俊朗的臉孔仍噙著她最熟悉的溫柔微笑,用那樣深情的目光遠遠凝望著她。
如他所願,她帶著學歷成就歸來了。
淚水,一點一滴落下。
她拖著行李來到他身前,讓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抱擁自己,好久好久……沒感受他的體溫與氣息了,重逢方知自己承受了多少心酸牽掛,這一刻,她知道自己不管擁有再多成就,都不及待在他身旁那麼安然恬適。
很久以前,她就想過假如有一天能離開台灣,不知該有多好。
現在,她才知道那是因為她心裡沒有愛的人、沒有讓自己惦念進骨子裡的人,才會有出走的念頭。
但願以後都不再有離開的機會,就算這裡有她血淚交織的不堪回憶,她也愛台灣,因為這裡有她最刻骨的思念、最眷戀的歸屬。
晨光穿過窗簾間的細縫,柔柔灑落在床上一對熟睡的情人身上;刺眼的光線曬不著那個窩藏在男人懷裡的嬌小人兒,她眉目悠然,睡得極其安穩;最後,是窗外的悅耳鳥鳴吵醒了她。
迷濛張眼,她揉揉眼,打了個呵欠,仰首看著抱著自己的男人,她微笑起來,懷念他的體溫,她輕輕蹭了蹭他健壯的胸膛,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梳洗。
昨天下午從機場回來後,他們隨便吃了些東西,洗過澡就滾上床睡了。
他為工作連續熬了兩個夜晚,她則因為即將回台灣,臨走那晚突然來個情緒大失控,整個興奮到大失眠,一對久別重逢的情人,沒有上演該有的乾柴烈火戲碼,他們疲倦到連玩親親都使不出半點力氣,只是單純地抱擁對方,一起呼呼大睡。
溫報晴臉紅地想著,這份「單純」應該很快就會消失了。
出國前,她把本來住的房子退租,東西都搬來他這裡;現在回來了,她無家可歸,只能跟他同居了。
昨午在車上,他伸手摸了摸她中指上的鑽戒,說要趕在年底前把戒指重新套進她的無名指,離年底只有三個月時間,她擔心來不及擺喜筵,怕太過倉卒,長輩會不高興,他卻說:「爸媽手腳很快的,我們也要向他們學著點,看能不能雙喜臨門。」
來不及裝傻裝沒聽見,她整張臉就燒紅了,他看了,哈哈笑。
「差點忘了你不可以婚前壞壞壞,這樣吧,我們先去公證,有了可以盡情壞壞壞的證書,我就能光明正大跟你壞壞壞……」
「喂!」她打了他一下,滿臉忍俊不禁的羞澀。「專心開車啦!」
可惡!什麼壞坯壞的證書!害她……害她聽了也好想把它弄到手喔!
他忍了那麼多年,其實她也跟著在忍啊……她今年二十八歲,很快就要邁入女人三十如虎之齡,人家她、她她她……她也好想要啊!
好,明天星期一,她一早就殺去法院預約報名。
下定決心,她笑瞇瞇地繼續刷牙,開開心心地洗過臉後,進廚房燒開水;回到客廳,她站在一匹尚未裝上畫框的油畫布前,抱胸觀賞,微笑久久。
眼前足足兩公尺、比人還高的油畫布,畫上了無數朵大小不同的向日葵,朵朵簇擁著,分不清究竟是從哪兒開始畫起;但依她對他的瞭解,他應該是從畫布最中心的位置開始畫起,每添一朵,都圍繞最中心的那朵打轉。
各種深淺不一的黃顏色佈滿了整匹畫布,那大片大片的黃,像極了夕照之光,暖暖地烘進她心扉;她靜靜凝望,感受身體似被灌入那道耀目光芒,讓她胸口漲滿了溫熱溫熱的潮水。
仔細看著那堆向日葵,她數著,就算數到兩眼昏花,唇畔的弧度仍不見減退。
每一朵向日葵,代表他每一周的思念。他說,以前不管他倆工作有多忙,至少每週都會見上一面;自從她離開後,他開始每星期畫一朵向日葵,借此彌補相會不再的情形。他數過那四年的總周數,只要畫夠了一百一十二朵向日葵,就是她回來的時候了。
他說,畫向日葵,會想起她明媚的開朗笑容,有那麼多的晴晴陪他,他不寂寞,只要多畫一朵,離她歸程的時間便又挪近一周。
當擁有了沈書行這樣深濃而纏綿的愛意,謝坤山那幅《向日葵》不再是她心中的冠軍了!今後,除了他,沒有人可以取代她心裡這份唯一。
從認識到現在快結婚,他們在一起六年了,時間過得真快,昔日的她,還是那個對愛戰戰兢兢又害怕受傷的女孩,她仍記得那份惶恐的心情,一切一切,近得猶如剛剛才發生過似的。
回首那些偏執的、不相信愛的年少歲月,她會心一笑。
倘若真有小叮噹的任意門,她好想好想回到從前,找尋那個想法負面又獨善其身的溫報晴,好想鼓勵她一下,在她耳邊偷偷低訴:別這麼快就決意對愛心冷。你氣餒,全因被至親背叛;亦只因尚未遇見對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