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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從旁人的眼中看來,她像個喪失心智的瘋婆娘,獨自蹲在牆角,面對亭柱碎碎念。

  女鬼文風不動,眼神哀怨,「我不清楚的事,你讓我怎麼應聲?我只覺得胸口有股悶氣,上不來,下不去,滿腹苦水想向某人傾訴,卻又不知道那人是誰,只希望站在這裡,也許某天那人走過,我便能一眼認出。」

  「我沒聽錯吧?你生前最後的遺願未了就是為了向某人說心事,弄了半天,卻忘了是要向誰說?」辛芙兒感到不可思議的揉了揉眉頭,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陰陽之間有鬼不奇,還真沒聽過這種怪事。

  女鬼陰冷的瞟她一眼,「你願意幫我嗎?」

  「我?」辛芙兒瞠大眼眸,指著自己,「你得了吧!我不過是在辜府寄宿幾日便走的過客,要怎麼幫你?」

  「我天天站在這兒,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盼著誰來,辜府上下就只有你一人能看得見我,難道你忍心見我一日復一日的等下去?」

  世風日下,連鬼都懂得放低姿態博取同情,真不簡單。

  「欸,你這人真是……」她犯頭疼了。

  「酸酸?」甜到能滲進骨子裡的親暱稱呼響起。

  辛芙兒打了個寒顫,蹙起眉頭,轉過身子,果不其然見著一張狐狸笑容,習慣性的翻個白眼充當回禮。

  「如果哪天我不幸英年早逝,歡迎你來幫我招魂……啊,不對,如果是你來招我的魂,肯定嚇到魂飛魄散……」

  辜靈譽對她百無禁忌的調侃方式見怪不怪,笑罵道:「咒誰都可以,就是別咒自己,我可是盼著你和我白頭偕老。」

  「哼,白頭偕老……」她不置可否的輕嗤,「你不是一早進宮去了?」

  「安穗公……不,應該是我爹才對,他怕我不堪負荷謁見聖上的繁文縟節,讓我先行回府,他那害怕我隨時會倒下的模樣有趣極了,凡人的肉體真是脆弱得緊。」

  「廢話!你是安穗公唯一的血脈,辜家能不能延續香火,全靠你一人,不寶貝才怪。」

  辜靈譽對她嫌惡的模樣一笑置之,「雖然我不是很能瞭解人間所謂的善惡之分,但是在京師走動一陣,或多或少也能感覺到一般百姓表面上敬怕辜家勢力,私底下卻極為唾棄,我想……」

  「你想什麼?」辛芙兒凝覷著他。

  他一臉慎重的深思熟慮,像是在考量怎麼布好一場戰局。

  「雖然我的靈魄佔據了辜靈譽的軀殼,但是仍能感受到先前他殘留下來的零碎意念。」

  「喔?這可有趣了。」她感興趣的騰出空位,示意他坐下來戲說從頭,渾然不覺在這個自然而然的舉動底下藏有多少主動接納的含意。

  看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露出迫不及待的興奮笑顏,辜靈譽心思緲遠,久久不能自己。

  單單一抹微笑就能撼動心扉,凡人的軀體真是妙不可言。

  他輕撫疾速鼓動的胸口,彎身坐在石牆雕欄上,靠著天生的習性,舉手投足高華絕代,特別是拂袖弄擺時半睨半瞟的慵懶雍容,豈止是貴氣,聖凜不可侵得教人心生慕意……辛芙兒偷偷看傻了眼。

  多年前她曾在聖上出巡列隊時瞄過一眼當時的辜靈譽,混在王公貴戚之中,他不甚顯眼,又病又蒼白,連走段路都要左右兩邊有人扶持,乾瘦得像只遊走陽世的餓鬼,如今相對照,此時此刻的辜靈譽要霸氣得多。

  不可否認的,是「他」賦予了全新的辜靈譽。

  「辜公子是心地良善的人,打從出娘胎就時常大病小病不斷,殘留在腦海內的記憶有遠有近,時而交雜,最教我印象深刻的是,他一心期盼能導正安穗公的橫行霸道,心懷鴻鵠大志,可惜注定是要帶著遺憾離開人世。」

  聽他用辜公子來代稱,她總覺得有些彆扭,托腮思忖,「聽起來他的心腸挺好的,和他老子真是天差地遠,人家說孝子難求,安穗公作惡多端,欺壓百姓,卻有一個這麼賢順的兒子,真是諷刺。」

  「他的軀體傳承了他離開陽世前嚥下最後一口氣時的執念,這股執念強大而不容忽視,所以我只能盡可能的替他完成心願。」

  「也就是說……」她偏歪螓首,似懂非懂的瞅著他,「你想替他完成生前未了的心願?」

  辜靈譽頷首,「知恩圖報不正是凡人口口聲聲所講的情義?」

  辛芙兒露出詫異的表情,「小狐狸,你這番話真教我刮目相看……」糟,說溜了嘴。

  「小狐狸?」他挑高眉頭,看著她垮下臉,神情慌張,加重語氣問道:「你方才喊我什麼?」

  「小……小狐狸,你別誤會,我這不是一語雙關,而是單純的覺得你很像一隻狐狸……」她越描越黑。

  「其實你還是把我當成一隻狸妖看待,對吧?」俊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

  「不是……」倉皇之間,她不知從何解釋。

  天光微暗,濃蔭暗影抹上俊顏,半明半晦交織成淡淡陰鬱,辜靈譽低垂眼睫,攏袖起身,姿態清冷。

  辛芙兒霎時無所適從,怯顫的喉頭勉強擠出聲音,「辜靈譽……」

  「是,我是辜靈譽,可是在你的眼中,好像永遠都是偷了人身的狸妖,怎麼樣也入不了你的眼,比那些窮兇惡極的黑茅道士還要不如。」他不看她,挺拔的身軀佇立在暗影之下,鷙悍難近,語氣寒冽。

  「我沒有……」她的一顆心泛涼,看著冷冷的掉頭便走的高大背影,倏地起身,兩手揪皺裙擺,小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啟,好半晌就是喊不出聲。

  很快的,他走遠了。

  她呆杵原地,悶悶不樂的低語,「我只是覺得你像只狡猾的狐狸,又沒說你什麼,你幹嘛那麼小心眼?」

  跌坐在雕欄上,她縮起雙膝,支肘托腮,十指掐腫了淨秀的鵝蛋臉,瞪著方纔他坐過、如今空蕩蕩的位子,依稀可以聞到一絲他衣角薰過的香氣,怪刺鼻的,竟然害她的鼻頭泛起酸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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