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殊冷哼,「別傻了,背離本門宗旨,淪入滿足私慾的人,是不可能會善待靈界之物,一旦利用完,便視如眼中釘,必定是除之而後快,還提什麼幫助?」
「我聽從老爹的話,一直都在替天行道,成天收拾惡鬼,不然就是清理門戶,遵守你生前說的,不管陰間還是陽界,除非麻煩上身,否則千萬別多管閒事,你說的道理,我明白也銘記在心。」偷偷揩去眼角的濕痕,她仰起纖秀的下巴,揚起眉頭,「現在我不管陰間如何,陽間什麼樣,替天行道也好,收拾門戶也行,我都要要回他的元神。」
「說得很動聽,不過……」辛殊雙手交抱胸前,橫睞著她,收斂僵笑,「休想我幫你。」
「老爹!」
「你老爹我生前是傳承茅山正統道術的道人,很威風沒錯,可死後論及在世功勞,卻是過多於功,要不是時常替判官追捕惡鬼,才撈得小小鬼差來當,我早說過,一旦下了陰間,我便不再插手陽間的事,就算是我老辛的親生女兒也一樣。」
辛芙兒一臉難以置信,「你……你算哪門子的老爹?!」
「今非昔比,宸秋已經不再是你以前的小師兄,以他現在的功力,你絕對鬥不贏他,我也不贊同你和他對上。」
「你瘋了嗎?」父女一個樣,辛芙兒學他拍桌蹬椅腳,大氣一抽,險些撲熄燭火,有一剎那,辛老爹的臉差點糊掉。
「欸,你別這麼大口氣,好不容易上來一趟,你應該不想我這麼早下去吧!」辛殊低聲抱怨。
「他騙了我們這麼多年,害我一直以為他會回來幫我重振師門,傻傻的苦等,結果他卻在崑崙山幹盡傷天害理的事,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是出自我們辛家的門徒,你這個做師父的難道不惱?」一向視黑茅如仇人的老爹居然勸她別和尹宸秋斗上,真是可笑,擺明了故意阻撓她討回元神。
辛殊朝女兒翻個白眼,「惱是惱,可我不像你,為了某人徹底失去理智,你現在這模樣根本不可能心平氣和的尋求解決之道,簡直是去送死……」
「就算會死,我也要鬥。」
「瞧,你這樣子根本無濟於事,先冷靜下來,等待時機……」
「等?!」辛芙兒瞪大雙眸,「你要我等到什麼時候?等到他把辜靈譽的元神納為己有之後?等到他把我們白茅道術的聲望都丟進糞坑洗臭之後?還是等到你女兒發蒼蒼、齒搖搖,成了孤僻老道姑之後?」
「酸酸,你真的喜歡上那只……」
「辜靈譽。」她堵住他的驚呼,緊蹙秀眉,嚴厲的指正,「你弄清楚了,之前他是狸貓沒錯,現在他是辜靈譽,不是狸,不是畜生……」
「畜生是你說的,我可沒說。」辛殊不忘自清。
辛芙兒兩眼朝上一翻,怒氣頓時消失,「反正我不許你再那樣稱呼他。」
「隨你想怎麼喊,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不會幫你。」
「當真不幫?」
「不幫。」辛殊堅決的搖頭。
「就算我跪下來求你,也不肯幫?」她長這麼大,除了拜自己的老爹為師那次曾經跪過,記憶中,還真不曾跪求過老爹。
辛殊大笑三聲,「省省力氣,苦肉計對我沒用。況且,地府有令,除了黑白無常因為拘魂之便,在合情合理的範疇裡能插手陽間事,放眼整座地府,甚至是判官都不能擅管,何況是區區一個小鬼差。」
「誰不知道你根本是怕事,想閒著發涼,才故意挑鬼差來做,單憑你生前的威望,怎麼可能……」
「欸,有些話還是別說破比較好。」辛殊打斷她的嘮叨,覷了眼窗外漸明的天色,眼色略沉。「天就快亮了,近來世道衰微,陰間也跟著不大安寧,臭小子來到京師之後,靈界氣氛緊張,絕不能小看他的能耐。」
「所以你是鐵了心不幫?」這句是從她牙縫中擠出來的,又硬又澀。
「老實告訴你,不是不幫,而是不能幫,辜靈譽的肉身未化一事,判官耿耿於懷,如果能乘此機會將一切導回原狀,那又何嘗不是……欸,好端端的,你哭什麼?」
瞥見辛芙兒紅腫未消的眼眶充盈濕霧,活了一輩子,死了這麼久,還沒見過女兒如此傷心的辛殊嚇得跳腳。也幸好他早死了,否則以他的龐然噸位,這樣一蹬,整座茅屋都要震垮了。
「有這麼一個『死』沒良心的老爹,能不難過嗎?」辛芙兒恨恨的回道,搓抹濕透的臉頰。從老爹死後到現在,她還不曾這樣請托過他,自己的女兒有難,當爹的居然打算見死不救,真是有違天理。
想到辜靈譽神智迷失,僅存一息的躺在辜家,她的整顆心像醃入梅子壇裡,由內到外泛酸。
酸酸,酸酸……從他嘴裡喊出來,一點也不覺得酸,反而是甜得膩齒,可他百喊不厭,終日繞在耳畔衝著她喊,酸酸,酸酸……
此際,她的心真的好酸、好酸哪!
「天是真的亮了,我得走了,你別哭啊!」白燭驀地滅了一盞,辛殊腰腹以下忽成模糊霧影,焦急的大喊:「酸酸,你聽我的話,千萬不要貿然和臭小子對上,你敵不過他的……酸酸!」
辛芙兒負氣的執袖擦淚,鼓起腮幫子,吹熄另外兩盞衰微的火苗,登時,辛老爹一張錯愕的老臉隱沒於濃霧裡,再不見形跡,隱約還能聽聞老爹粗嗄的嘶喊,要她別衝動,末了全化成一團煙霧,破風散盡。
雞啼破曉,熔金炫陽刺破雲層,射穿大地,曬不去籠罩簡陋茅屋的烏雲。
辛芙兒呆坐流淚,憤惱的抓過白燭,用力折斷,暗暗發誓,再也不見無情無義的辛老爹。
受夠了那些陰間陽間不能越界混亂的規矩,判官犯的錯,憑什麼要她失去辜靈譽來彌補?憑什麼?憑什麼?!
沒錯,既然那些臭黑茅能不顧因果輪迴,犯下悖逆天道的諸多禍事,取用一個已死之人的肉身又算得了什麼?她不過是人間一個小道姑,又不是陰間鬼差,幹嘛要替判官補過?對,她何必顧忌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