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緊牙,擦乾眼淚。扶著扶梯,一步一步艱難地爬上樓。
每走一步,她都會想起很多過往。她記得,她哭著求安諾寒不要去英國讀書時,他為難的表情。她記得,他失去薇的那天,他苦澀的笑容。
她真的太任性,太自私了。
一味地求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還把這種寵愛當成是理所當然。
這一次……
沫沫沒有挽留安諾寒,甚至連再見都沒跟他說。
因為從她看見那份資料到他收拾好行囊離開澳洲的半個月時間內,她沒跟他說過一句話。
安諾寒跟她說過很多聲:「對不起!」
她裝作很認真地在寫作業。
他給她買過很多巧克力蛋糕哄她開心,她吃得乾乾淨淨,卻連一個笑容都沒給他。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笑不出來,怎麼努力都笑不出來!
他走的那天,沫沫躲在安全出口的門後,從玻璃窗裡遠遠看著他。
她看見他一直在四處張望,焦慮地看著表。就連他走進登機口,還在不停地回頭看電梯……
她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不捨,看到了期盼。
她知道,他在等她。
他一定很想聽她說一句:「小安哥哥,再見!」
可她不敢出去,怕自己一出去就會扯著他的衣袖不肯鬆手,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哭著求他不要走。
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了,她哭著衝出來,跪坐在登機口前,捂著臉無聲地抽泣。
韓濯晨扶起她,心疼地拍著她的背:「別哭了,不失去,怎麼會懂得珍貴……」
她當然知道什麼最珍貴,可他從來都不知道!
沫沫不會想到,此時此刻,安諾寒看了她最後一眼,笑著走上登機通道。
能看她最後一眼,他已經很滿足了!
畢竟是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分離對誰來說不是難以割捨?
沫沫習慣了有安諾寒在身邊的日子,他又何嘗不是習慣了她的糾纏。
沒有她的騷擾,他的人生反而剩下一種的牽掛,走到哪裡都放不下的掛念。可他必須這麼做,他有他的迫不得已。
在沫沫欣喜若狂搬進安諾寒的房間,打算跟他永不分離的時候,韓濯晨把安諾寒叫去了他的辦公室,並交給他一份材料。
「我已經幫你聯繫好了劍橋大學的教授,你可以先去上課,下學期參加入學考試,這是需要的材料。」
「晨叔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他當然明白,這很明顯是讓他離開澳洲,離開沫沫。至於目的,他仔細看看毫無表情的韓濯晨,有些捉摸不透。
「是不是沫沫又惹你生氣了?」他猛然想起沫沫搬來他的房間住,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晨叔叔,都是我把沫沫寵壞了,我今天回去就讓她搬回家。」
韓濯晨搖搖頭,向後挪了挪椅子,起身走到他身邊,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我沒這個意思!我只有沫沫一個女兒。只要是她高興,我為她做什麼都無所謂……小安,沫沫從小到大最依賴你,把你當成她生活的全部。如果說我不希望你娶她,全心全意待她,那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可是……」他並不愛她。
韓濯晨不等他說完,繼續說:「可是,我知道沫沫和你年齡差距太大,要你像照顧小妹妹一樣照顧她一輩子,對你不公平!」
「我……」聽到這句語重心長的話,安諾寒反而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也是個男人,我知道男人最需要的是什麼——一個值得你真心去愛,也能真正懂你的女人……」
「我和蕭薇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我和你爸爸商量過,我們希望你去英國做你想做的事,別為了沫沫,錯過了你的緣分。」
安諾寒猶豫一下,想了想,問:「那沫沫呢?我離開,她肯定沒法接受。」
「沫沫十三歲了,總讓她在你的保護下生活,她不可能長大。你離開她,她才能獨立,才能和更多的人相處。等沫沫遇到她真心喜歡的男人,你再回來,到時候,我會把這個公司交給你。」
「我不要,你的財產應該留給沫沫。」
韓濯晨笑了笑,語氣比他的親生父親更親切:「給了沫沫,就等於給了別人!除了你我不信任何人,公司交給你,我才能放心。」
安諾寒忽然間覺得喉嚨被一種深深的感動噎得說不出話。
「小安,你不用內疚,沫沫一定能遇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
安諾寒拿起桌上的文件,輕輕的文件在他手中變得沉重,因為其中承載了太多理解,信任,和尊重。
「晨叔叔。」他堅定地說:「如果沫沫到了十八歲,還是沒有遇到她愛的人,我會娶她……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不要太勉強。」
「不勉強,我會等她長大。」安諾寒離開辦公室,關上門。
韓濯晨拿起電話,微笑著說。「唉!小安怎麼遺傳了你這個破性格,吃軟不吃硬。」
「要不怎麼是我兒子呢!他同意了?」
「嗯,義無反顧!」
沫沫三天沒有跟他說話,無言的拒絕遠比以前淒涼的哀求更讓人為難。
亞拉河還在靜靜流淌,銀杏的葉子落了一地,安諾寒踩著一地落葉走上山坡。
很多年沒有來了,這顆古老的銀杏樹更加枝繁葉茂,樹皮更加斑駁。
他背靠在樹幹上,失神地著山坡的小路蜿蜒而下……
他上一次來距今已經七八年了。
那年,安諾寒無意中看見安以風寫在「天堂和地獄」合同書上的字跡,他驚呆了。在他的記憶中,父親的字跡絕非如此。
他的字跡該是工工整整,雖也有幾分剛毅,但絕非每一筆都是如此剛勁有力,力透紙背。
回到家,他翻開珍藏已久的信件,把每一封信,每一句話重新讀了一遍,他懂了……
在他還未出世,安以風便拋棄了他們母子。他擁著別的女人風流快活的時候,別說看他一眼,恐怕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否則,他們第一次在咖啡廳聊天時,安以風的眼神不該那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