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能夠確定,她沒有半點醉意,意識清晰,毫無理由在他面前大吐特吐,真正的原因出在他情慾式的碰觸褻瀆了她的純真無邪,這具令人盲目膜拜的美麗軀殼,在她眼裡只有骯髒不堪的邪惡,看不見美麗,只看得見令人作惡的浪蕩。
這個夢是你自己親手擲棄的,是你把它硬生生地從你的生命割除。
為了不讓她的純真遭受摧殘,他罔顧一切原則,與自己設下的界線,自私的將她囚在身畔,渴望能以自己的力量,建築一座只屬於她的避難所。
結果,真正的污染源,竟是來自於他。
現在,他連僅存的最後一絲純真都要親手毀滅嗎?
菲菲吐得嚴重缺氧,眼泛淚光,極力平息另一波的嘔意,也因這突如其來的生理反應嚇得慌亂無措。
夏爾不斷往後退,退出了曖昧的氛圍,退出了差點被他親手毀滅的夢,帶著痛恨自己的強烈憤怒,狼狽的逃開她的注目。
一剎那,她彷彿看見美麗少年化成了獨角獸,從盲眼少女面前轉身離去。
自那晚起,夏爾不曾再回到小公寓,不曾再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徹底從她身邊悲傷的逃離。
第8章(1)
灼熱的氣息燙醒了發愣的人兒,呆杵在熨台前的菲菲趕緊回神,連忙將熱燙的熨斗從焦黑的布料上挪開。
「噢,法蘭克明晚的升職派對,恐怕要改成變裝派對羅。」
面對布利蕭太太帶著戲謔的安慰話語,菲菲尷尬的回以苦笑,拉起毀了的右臂袖子,思索著解決方案。
「別擔心,等會兒把袖子拆下來,再重新車縫一隻新的上去,除了我老公,誰都不會察覺這個小小插曲。」布利蕭太太端著托盤,湊近一臉苦悶的小衣匠,遞來一小碟瑪德琳蛋糕。
菲菲鼓圓了雙頰,長吁一口氣,表示無奈,接過散發著醇香的小瓷盤,悵然垂眸,看著一塊塊貝殼狀的小蛋糕,悶悶不樂的情緒略微好轉。
布利蕭太太將熱紅茶衝入骨瓷杯中,不時觀望著櫥窗外路過的行人,驀然驚呼,「夏爾?」
聞聲,吞嚥功能忽然罷工,菲菲捶著胸口,猛烈的咳嗽,抱著瓷盤下意識便往試衣間裡鑽。
「真是難得呀,老是像個幽靈一樣四處飄,行蹤不明的小子,竟然會在這個時間出現。」久等不著身後人兒的回覆,布利蕭太太納悶地轉過頭,左右張望,遍尋不著小衣匠的身影。「菲菲?」
酒紅色的櫻桃木門陡然敞開,敲響了懸在門上的銀鈴,催促著主人快些迎客。
一身利落衣著的勁瘦人影,幾綹金髮落在高挺的鼻子上,冷傲的藍眸略顯焦躁不安,顧盼之間似乎尋覓著什麼。
聽聞門鈴聲響,正在廚房裡的布利蕭先生探出頭,道:「夏爾?今天怎麼會過來?」
「取上回訂製的衣服。」夏爾揚眉回覆,兩手下意識地摸索著口袋。
「一個紳士是不會讓淑女聞見煙味的。」布利蕭太太適時遞上紅茶,制止他渴望滿足煙癮的衝動。
「是的,夫人。」夏爾接過紅茶,揚起慵懶的微笑戲謔地回應。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聲名狼藉能夠沾得上紳士的邊。
「又參加變裝舞會?」布利蕭先生翻弄著衣桿,埋首在茫茫衣海裡,尋找夏爾特別訂製的納粹軍裝。
「嗯。」夏爾垂首輕啜,氤氳的目光不著痕跡地透過杯沿梭巡,喉頭湧上一股刺癢的騷動,卻極力按捺著。
「怎麼又扮蓋世太保?」布利蕭太太不贊同地看向坐姿散漫的少年。「扮來扮去都是這個,不嫌膩嗎?難怪讓人冠了個『納粹小子』的奇怪稱呼。」
「因為這樣才能滿足那些人對我的幻想,替那些喜歡製造輿論、進行批判的專家學者們製造點新鮮話題,否則他們枯燥乏味的生活沒得宣洩,滿肚子苦悶。」
「噢,夏爾……」布利蕭太太皺起鼻子,對他調侃的言論頗不認同。
「噢,親愛的。」布利蕭先生搶在老婆大人高談闊論之前揚聲制止。「這孩子難得過來,你可別用你那套訓人的話把他嚇跑。」
布利蕭太太咯咯笑道:「我可不認為他是單純為了拿衣服而來。」
「又開始替別人編纂羅曼史了。」布利蕭先生悄聲咕噥,揮揮手示意夏爾進試衣間換裝,以免淪為老婆大人豐富幻想力裡的虛擬男主角。
擱下熱紅茶,轉身之際,夏爾瞥見茶几一隅的另一隻瓷杯,抿起唇不發一語的拿過軍裝,轉進左側的試衣間。
刷一聲,長臂推開米白色的緹花垂簾,拉環發出尖銳的摩擦聲,打開燈,一個貝殼狀的柔軟糕點一路滾進他的視線裡。
夏爾的眉宇蹙起細痕,看清楚這貝殼狀的蛋糕正是布利蕭太太最拿手的點心。
望著無家可歸的小蛋糕,他緊繃的臉部線條軟化了數分,嘴角微微勾起極淺的笑意。
尋思片刻,瞟向試衣間內側的隱藏式壁櫥,夏爾嗅出了些端倪,掩睫竊笑,若無其事的拉上緹花垂簾。
須臾,柔和燈光下的試衣間,傳出一陣輕快且愉悅的口哨聲。
幽暗的壁櫥裡,菲菲曲起雙膝,蜷成球狀,小臉懊惱的靠著膝頭,藉由門邊的隙縫透入的光線,瞪著盤子上的小蛋糕。
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傳了進來,菲菲不住屏息,為了緩和頻率過高的心跳,她冷汗直冒的小手探向小碟子,捏起一塊貝殼狀的小蛋糕,湊至嘴邊輕輕咬下。
嘎咿一聲,壁櫥的暗門毫無預警的被扳開。
她呆呆地揚眸,蛋糕尚含在嘴邊,傻愣愣地迎上突襲成功的納粹軍官,嚼也不是,吞也不是,雙頰一片燠熱潮紅。
英挺美麗的納粹軍官,只手斜撐於牆面,慵懶地俯望,像個態度囂張的蓋世太保,挑眉質詢。「為什麼故意躲開我?」
「我沒有……」明明是他躲著她呀,怎麼能反過來指控她?
「那你是在這裡跟誰玩躲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