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使性子,耍脾氣擺臉色,跟所有人過不去,成了王府中最惹人厭的人。除了從小跟著她的婢女梨兒跟小貴,偌大的王府內沒人能跟她相處。
人人都避著她,不與她親近,邢天與在朝中事忙,也鮮少到拾翠苑來探望她,於是她越來越孤僻,越來越寡言,情緒也越來越陰晴不定。
一年前,邢天與迎娶范嬌兒進府,並讓她住進拾翠苑,與她比鄰而居。
從此,邢天與到拾翠苑的次數多了,可找的不是她,而是范嬌兒。
這時岑語默已經二十一,是邢天與所有女人中最年長的一個。
隔著薄牆,她總能聽見邢天與跟范嬌兒親暱的低語及歡笑聲,他們有時高聲談笑,有時低語呢喃,夜深人靜之時,她甚至能聽見他們燕好的聲息。
這一年對她來說,簡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天天盼著邢天與能偶爾造訪她這裡,但期待總是落空。
她的性情越是古怪,他便離她越遠,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不惜弄傷或弄病自己,可他還是不曾憐惜過她。
終於,她的身心都生了病,躺在床上日漸消瘦,他卻鐵了心不理她;她想應是她年紀大了,又瘦了,不再是他理想中的樣子。
「邢天與……」她望著另一個女人的房門,哭得淚如雨下,「你真這麼狠心,如此絕情?」
罷了,既然不被心愛男人所愛,她也再無活著的意義。
岑語默虛弱不已,腳步不穩的往自己房間走,只是剛走到門口,她突然一咳,鮮血頓時染紅地面。
她無力的癱坐門邊,淒楚的、無聲的笑著,她漸漸感覺身體變得很沈,呼吸變得幽微,心跳也變得遲緩,最後失去了知覺……
※※※※
「啊!」
清晨,一聲驚恐的尖叫聲劃破了清冷的空氣。
邢天與從睡夢中醒來,一個翻身,推開了靠在身邊、枕著他結實臂膀而睡的范嬌兒。
「誰啊?」范嬌兒被擾了清夢,一臉不悅。
邢天與沒響應她,立刻下床,套上便鞋,再抓起一旁的袍子穿上,大步走向門口。
打開門,他就看見岑語默的貼身侍女梨兒站在門口,臉色發白,全身顫抖。
他幾個大步來到岑語默房前,只見她倒臥在門邊,動也不動。他驅前抱起身形瘦削的她,發現她臉上有著血跡,地上更有一灘已經乾涸的血。
邢天與一驚,立刻探了探她的鼻息,卻已經沒了呼吸。
她死了?可她的身體還有餘溫,身體也還如此柔軟……剎那間,懊悔排山倒海而來。
過去一整年,她老是弄傷自己、弄病自己,就為了懲罰他的移情別戀,可這次她決定用死來結束一切嗎?看著懷裡消瘦的她,邢天與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緊。
這時,范嬌兒從隔壁房間出來探看,見他抱著動也不動、滿臉是血的岑語默,嚇了一跳,「她怎麼了?」
「她走了。」他說,臉上不見任何的情緒。
他早已習慣如此——在經過幾年的政爭之後。
政爭是如此殘忍又冷酷,稍有不慎,輕則權勢盡失,重則性命不保,為了在宮中活下來,為了輔佐他的兄長登基,為了清楚看見朋友跟敵人的差別,他總是不輕易表現出真正的情感及情緒。
王府本該是他可以卸下心防的地方,可這裡,對他來說仍然是個戰場。
為了洞燭機先,他絕不能讓任何人摸透他、看清他、瞭解他,欺騙敵人之前,他得先欺騙身邊的人,甚至是他自己,久而久之,他已經不記得也不在乎真正的邢天與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是嗎?」一抹竊喜在范嬌兒眼中閃過。
對她來說,岑語默從來不是對手,但卻是眼中釘,因為儘管早已失寵,岑語默仍是先帝賜婚予邢天與的正室,是名存實亡但名正言順的碩親王妃,而受到萬千寵愛的她卻只是個妾。
她曾想過總有一天邢天與會休了岑語默——當他不再需要岑氏父子替他們兄弟兩人賣命之時,沒想到那一天還沒來,岑語默就先玩死了自己。
真是愚蠢的女人,為了吸引邢天與的注意,為了跟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討愛,總是在做吃力不討好、損人不利己的蠢事,她的所作所為不只沒得到他的憐惜,反倒令他對她生厭。
如今倒好,這蠢女人死了,她總算可以名正言順的坐上王妃大位,今後不僅這拾翠苑是她的,就連邢天與也是她的。
「老天!」她假裝震驚,驅前一探,立刻掉下眼淚,「語默姊姊怎麼會這麼想不開?她……她……嗚∼」
第1章(2)
看她哭得梨花帶雨,邢天與心裡只覺得諷刺及厭惡。如果岑語默的死能教誰得到好處或是感到歡喜,那個人必然是范嬌兒。
一年前她一進王府,便要求與岑語默共享拾翠苑,隔鄰而居,說想跟「語默姊姊」培養感情,一起侍奉夫君;但她從沒有一天當岑語默是姊姊,而是她最想拔除的一根刺。
這些他都心知肚明,可卻視而不見,一切只因……
邢天與抱起岑語默,走進房將她放在床上,背對著所有人,他在心裡對她說:語默,我欠妳的,來世再還。
一旁,梨兒跟小貴哭得傷心,她們倆從小便跟著王妃,她對她們來說不僅是主子,也是姊姊。
王妃本是性情爽朗也愛笑的女孩,和王爺剛成婚的那一年也過得十分甜蜜。可自從六名侍妾跟范嬌兒先後進府後,王妃的性情越顯古怪,如同她的名字般,變得沉默寡言,即使是收到父兄從西北捎來的家書,也不能令她展顏一笑。
「嗚……」想起紅顏薄命的主子,兩人忍不住掩面而泣。
范嬌兒上前輕拍她們的背,假意安慰,「別哭,以後妳們姊妹倆就來跟我吧,我不會虧待妳們的。」
梨兒淚眼汪汪的瞥了她一眼,眼底滿是怨懟。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如今王妃死了,最大的得利者就是范嬌兒,說不定她現在正在心裡得意的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