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是……」觸著紙張的指尖微顫,曲濤努力壓抑著情緒,但低啞的嗓音卻不小心將它洩漏出來。
「幾天後,本官欲將這些上奏,曲老將軍,您覺得如何?」收起扇子,左相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掌心,唇角依舊含笑。
「這些是假的!」曲濤指著那疊紙,指控道。
「是真是假這就要由聖上來定奪了。」如玉的指尖劃過扇柄,左相輕勾一笑,起身朝他點個頭,「那麼,本官告辭了。」
曲濤垂下兩肩,全身像是被抽走了力量,他愣瞪著左相轉身欲離的背影,乾啞的聲音像是硬自喉嚨中擠出來。
「大人,我們曲家究竟與您有什麼仇?」
聞言,左相半轉過身子,扇面微掩頰,風吹來,一身紫袍揚起,更顯風流貴雅,涼涼的嗓音帶著輕笑響起,卻似絕情。
「無仇。」
冬雪又降,帶著寒意逐漸落下。
迎接清晨第一道曦陽,曲瑤光細看著四周,久久後,她將偃月刀立在地上,撇撇下頷。
「斐冽,你將部隊整整,然後跟我稟告兵數。」轉過身,她拋下話語,踏著沉穩的步伐離去。突然她停下步伐,抬首望著微曨晨陽,有人慢步走來,佇立在她身後,她不用回首也知道是誰。
「你在想什麼?」難得的在她眼中看到一絲迷惘,亓官沂陪她一同看著晨陽。
「現在,我只想讓這場仗漂亮結束,然後回京論功行賞時,將這些年所搜集有關左相的罪證呈給聖上,這樣一切都將結束……」
「只是?」聽出她話中有話,亓官沂問。
曲瑤光朝他扯動唇角,半垂下秋眸道:「我覺得心裡好不安,好像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別擔心,一定沒事的,我們快點將這場仗打完,就可以回去了。」亓官沂輕攬著她,安撫道。
「嗯。」
忽地,一陣震天的戰鼓響起,震回了她四散的思緒,也讓她回到現實中,櫻唇微啟,黑眸微斂,她開口喝道:「應戰!」
霎時,軍中齊心一喊,氣勢磅礡。
拿起了她的刀,穿上了她的紫烏鎧,曲瑤光躍上了馬背,首衝前鋒。
亓官沂反應也不差,隨即也躍上馬背,抓起長劍伴在她身邊。
第6章(2)
瞬間,她揭起了血霧,血染沙場。
戰鼓喧囂,漫天撼地,震神。
血光四射,緋熾交錯,紛飛。
閃著無情的紫芒,偃月刀映著身後的火光,炎熱而熾艷,攫惑人心,駕著赤鬃俊馬,曲瑤光舞動著長刀,掀起陣陣血浪。
瞇著眸子,她手中大刀一揮,敵方人頭滾落於地,濺起一地血紅,馬蹄踏上血灘,濺起的血珠伴著耳邊傳來的廝殺聲,馬兒的嘶鳴聲,瞳仁映上的是遍地染血的屍首,無首的屍體張著手,好似要挽回逝去的生命,忽地,她心一緊,但依舊咬牙揮出下一刀。
她不能有所猶豫,因為這裡是戰場,而這裡,她必須守住。
她有她要守護的人,所以她不能退縮。
而且,她只要撐過去後,一切都將結束。
長刀一揮,銀刃上再度染血。溫熱的黏稠液體再度飛濺,灑落在她冰冷的頰上,她卻無暇拭去。
曲瑤光指揮著隊伍,在誘敵計成功後,她立刻返回各個擊破,贏得漂亮的勝利,登時歡聲雷動。
金鑾殿裡,平日沉迷酒色不管事的皇帝難得龍顏大怒,殿外大雪紛飛,殿內氣氛沉重。
「聖上,這一切定是誤會,小女一心保家衛國,怎麼可能有叛心,請聖上明察啊!」曲濤跪著,不顧皇帝的怒容,一心替女兒洗清罪名。
「這上頭寫得如此清楚,你要朕怎麼信?」皇帝用力將手中紙張往下拋。
雖然在場的文武百官沒一個認為曲瑤光有反叛的可能,卻沒一個人敢在龍顏怒氣正盛時出聲。
曲濤沉痛的閉上眸,再睜開時彷彿下定決心。
「聖上,微臣願以自身來替代小女。」
聽到此言,眾人一陣驚訝,唯有一人眸裡輕閃過笑意。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皇帝瞇起眼,瞪視著曲濤。
曲濤彎身磕頭,「願聖上成全。」
「左相,你覺得如何?」
「稟聖上,臣覺得曲老將軍勞苦功高,為他成全這一點小願望,可顯聖上仁慈英明。」左相以平靜的口吻回答。
「那此事就交給左相處理,朕要下朝了。」揮揮手,皇帝不打算多為此事費心,逕自起身離開。
左相揖手行禮,寬大的袖子掩住唇角的笑意,表面恭敬地回道:「臣領旨。」
煌歷明嘉庚戌年,衛國大將軍曲濤代女頂罪,左相領旨賜白綾三尺,三月後行刑。
林野雜記.南雲遊士筆
時光漫漫流過,春天掩過寒冬,帶來絲絲明媚春光。
春天是來了,但,她的冬天還在。
溫柔的春風吹在身上,打在心中卻是如冰的寒風,不停凌遲如入冰庫的心房,雪白的貝齒狠咬著紅瓣,沁出絲絲血紅。
「騙人、騙人……這不是真的……」曲瑤光捏著飛鴿所傳來的信,信紙早已皺得不成形,她俏臉青白無血色,轉過螓首看著旁邊的眾人,「你們說,這可是你們開的玩笑?」
多希望聽到一句「哈!將軍,嚇到了?!」或者是「騙你的啦!將軍。」之類的話,要不,什麼話都好,只要告訴她這是假的就可以了。
眾人只是沉默著,讓她的心直直墜下。
曲瑤光顫著身子,目光無焦距地望著遠方。
「為什麼?為什麼要代替我?有什麼事直衝著我來就好了,我不怕啊!我不怕啊!」話先由原來的輕喃直至後來的失控,曲瑤光用力揮落桌上的東西,擊地破碎聲清脆響起,她半靠著桌子不斷顫抖,「我根本不怕死啊……」
「冷靜一點,瑤光。」亓官沂雙手輕壓住仍顫抖不已的曲瑤光,後者抬眸瞪著他。
「冷靜?你叫我怎麼冷靜?」要死的可是她爹,他要她怎麼個冷靜法?
「還有三個月,只要能在這三個月內趕回去,也許可以讓你父親沒事。」亓官沂指出上頭的期限,冷靜的安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