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暗暗歎息,「媽,怎麼來之前也不說一聲?我也好到車站去接你。」
「何必麻煩呢?我知道你醫院工作忙,而且我有你家鑰匙啊!我只是沒想到你今天居然這麼早就回家。」
「我今天休假。」
「休假也不回家看媽一下?幸好媽今天自己上台北來了,否則你打算等到什麼時候才肯來見媽一面?」
聽出母親的怨歎,韓非感到歉疚,「對不起,媽,我也一直想抽空回去看你,只是……」
他頓住,「媽,你先坐吧!我有話跟你說。」
再怎麼逃避,終歸還是要面對現實。
「要說什麼?」韓媽媽聽兒子的話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臉興奮與好奇。
韓非替母親倒了杯熱茶奉上,站在一旁,他深深地呼吸,凝聚坦白的勇氣。
「媽,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其實我……呢,我……」
「我知道,你跟女人同居了!」韓媽媽笑著打斷他。
他愣住,「你怎麼知道?」
「你當媽眼睛瞎的嗎?我剛進洗手間,什麼都看見了,盥洗台上有兩支牙刷,還擺了一堆瓶瓶罐罐的保養品,你可別跟我說你會用那些女人用的東西喔!」
韓媽媽笑盈盈,看來對自己發現兒子的秘密感到十分得意。
「還有啊,你家裡這些窗簾、沙發佈,我才不相信是你自己選擇的顏色跟款式,一定是女人幫你佈置的,對吧?」
「呃,媽猜得沒錯。」他尷尬地扯唇,苦笑。
「說吧,是什麼樣的女孩子?」相對於兒子的窘迫,韓媽媽顯得很樂,氣定神閒地喝茶。
「能夠忍受我兒子的怪脾氣,願意跟他住在一起,一定是個很溫柔賢慧的女人吧!不過你們年輕人也真是的,要是真的相愛就結婚嘛!把人家女孩子吃干抹淨了卻連個名分也不給,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媽可不記得我把自己兒子教得這麼壞。」
母親一連串的碎碎念,韓非好不容易才插上嘴。
「媽,我們己經結婚了。」
「什麼?!」韓媽媽震驚。
韓非悄悄捏握了下手,掌心沁汗。
「我跟楚楚,己經結婚了。」
「你結婚了?」韓媽媽整個人傻了。
「那女孩叫什麼?楚楚?」
「嗯,楚楚可憐的楚楚。」
「名字倒是挺好聽的……」韓媽媽沉吟,想想不對,忽地坐不住了,勃然大怒地起身。
「兒子你在耍你媽嗎?我一直以為你身邊沒女人,還急著給你安排相親!你瞧瞧,我連人家女孩子的照片都帶來了,結果你居然……你居然己經結婚了!你結婚怎麼不跟媽說一聲?我還想著給你辦個熱熱鬧鬧的喜宴呢!你、你……」韓媽媽氣得臉色發白。
「對不起,媽,是我不對。」韓非很識相地認錯。「但我不告訴你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
「什麼原因你倒是說啊!我不記得自己生了一個悶葫蘆兒子!」
「因為她的身份……有點特殊。」
「有多特殊?」韓媽媽狐疑。
「她是……方楚楚。」
「那又怎樣?」
韓非閉了閉眸,明知這一天遲早會來,仍沒有足夠面對的鎮定。
「她是方啟達的女兒。」
「方啟達?」韓媽媽眨眨眼,起先有點莫名其妙,兩秒後,一個念頭如雷劈中她,她當下感到頭昏眼花。
「你是在跟媽開玩笑吧?你說她是那個……那個方啟達的女兒?」
「是。」
「你瘋了嗎?!你忘了你爸是怎麼死的?」
「媽,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我不聽、不聽!」韓媽媽整個抓狂,情緒沸騰,近乎歇斯底里。
「我不相信,我兒子不可能娶方啟達的女兒,不可能……」
正混亂時,玄關處傳來跫音,方楚楚到家了。
「是那女人回來了嗎?」韓媽媽臉色緊繃,憤恨地瞪兒子。
韓非頷首,還來不及說話,方楚楚清亮的嗓音己揚起。
「老公,我回來了!我買了你要的櫻桃跟冰淇淋……」她翩然進屋,乍見客廳僵持的一幕,愕然怔住。
「你就是方楚楚?」韓媽媽厲聲問。
「是啊。」她疑惑地望向丈夫,以眼神詢問他這陌生婦人的身份。
「楚楚,你先回房。」韓非溫聲對她說道,接著拉扯母親臂膀。
「媽,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幹麼要慢慢解釋?幹麼要她先回房?」韓媽媽盛怒,「我現在就要問清楚!」
她是韓非的母親?
方楚楚又喜又慌,她早就想拜見婆婆了,只是苦無機會,今天居然是婆婆親自上門來,她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應該是我去拜見您才是,媽,我是楚楚……」
「不要叫我媽!我不是你媽!」尖銳的嗓音刺痛她耳膜。
她駭然怔住。
「媽!」韓非在一旁想阻止,但韓媽媽狠狠地甩開他,咄咄逼人地走向方楚楚,在她面前落定。
「你說你是方楚楚?」
她點頭,不明白為何婆婆是這般震怒的模樣。
她做錯什麼了?
「你爸是維新醫院的院長方啟達?」
「是啊……」
啪!
凌厲的掌風劃破了空氣。
方楚楚左臉頰吃痛,未及反應,跟著右臉頰也被賞耳光。
「媽!」韓非驚恐,連忙抱住母親,拉開兩個女人之間的距離,「你別這樣對楚楚,她什麼都不知道……」
「你還替她說話?你被這狐狸精迷昏頭了嗎?明知方啟達害死了你爸,你怎麼還敢把他的女兒娶回我們韓家?你想氣死你媽嗎?想讓你爸在九泉之下也睡不安穩嗎?你怎麼對得起我們韓家的列祖列宗?你這該死的不肖子!」
這算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楚楚凍立原地,失神地瞪著眼前這一幕詭異的戲碼,她爸爸是害死韓非父親的兇手,她是韓家仇人的女兒?
這太荒謬了!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但雙頰的疼痛那麼明晰,婆婆方才甩她耳光時那燃燒著憎恨的眼神令她悚然震顫。
這不是作夢,是最醜陋的現實——
淚水,無聲地滑過她紅腫的頰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