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崇政院的樞密使一職是由太子擔任,然而這不過是個虛位,真正掌權者其實是樞密副使,這個位子向來由位高權重的老臣出任,仲燁無論是年紀或是身份,委實都不合往例。
「既然是哀家下的旨,哀家自當負起全責,其他的人都少操這份心,有這心眼彈劾哀家下的旨意,倒不如好好為國為民多做點事!」
戈氏年輕時亦是隨同丈夫燕皇,一起追隨西荒王打拚天下的,這江山本就有她的一份,如今又貴為掌權的皇太后,饒是族中長老見了她,亦要讓上三分。
果然,此話一出,歧皇沒敢吭聲,宗親的聲浪亦被壓下了,西荒貴族們只敢私下議論,沒人敢再搬上檯面說嘴。
湍王世子娶妻,迎娶儀仗交由宮中禮部操辦,太后撥了驥水東邊一處風水寶地上的小行宮充作大婚賀禮,賞賜給未來的孫媳婦。
倚著這份御賜厚禮,饒是這位憑空蹦出來的尚書千金再如何惹人非議,也沒人膽敢輕瞧小覷。
湍王世子大婚,婚禮儀典就擇選在玉瑤宮的寧和殿,此殿多是行儀祭典才會用上,可以想見當日的婚禮有多麼浮奢隆重。
在被宮中分撥下來的老嬤嬤領進喜房,又有一群由皇太后親挑的陪嫁丫鬟簇擁伺候著,來到驥水的這段日子,佟妍只覺一切如夢。
三個月前初初來到驥水,仲燁不理會宮規,硬是將她一併帶進宮裡住下,隨後他便進宮謁見皇太后,隔日,一道懿旨降下,她被帶離了玉瑤宮,進了禮部尚書的府邸,成了流落在外的尚書千金。
再然後,太后懿旨接連一道道的降下,先是仲燁授命成了崇政殿的樞密副使,後又將她這個尚書千金指給了仲燁。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還沒能適應尚書千金的新身份,便頂著這個高貴的頭銜嫁予仲燁為妻,正式成為湍王府的世子妃。
喜房裡一片紅彤彤,每個角落都佈置得仔仔細細,每樣家愀全來自於宮中,無一不精巧、貴氣。例如那座雕蓮嵌座的琉璃玉屏風,窗邊小几上擺著的魚躍龍門大紅底花瓶,雕琢著各種祥獸的配對紫檀木桌椅,太后特意命人尋來的金絲楠木垂花式拔步床。
成雙配對的鴛鴦喜被、喜枕,全都細細繡上了朱紅綵緞,出自宮中御織署最拔尖的繡娘之手,大紅床榻上已經撒滿了花瓣,及象徵吉祥與多子的喜果。
丫鬟小心翼翼的撥開喜果,騰出了位置扶佟妍落坐,她那張被妝點得盛艷嬌美的小臉被紅蓋頭覆住了,頂上的金蝶鳳冠還是由宮裡的蘇總管送來的。
這頂金蝶鳳冠並不特別美,要論貴氣逼人也不至於,然而卻是意義非凡;據說這頂鳳冠乃當年戈氏嫁予燕皇時所佩戴,傳承意味濃厚。
「世子妃折騰了一天,應該也餓了,先嘗點鴛鴦酥。」充當喜娘的老嬤嬤客氣有禮,將盛在梅花小碟上的精緻糕餅遞進佟妍手裡。
佟妍確實也餓了,她捏起一小塊糕餅,才剛含了一口,便聽見房中一陣騷動,緊接著頭上的紅蓋頭就這麼被掀起。
她睜著眼揚起小臉,迎上一雙蕩漾著溫柔的異色瞳眸,不禁訝然一怔,鴛鴦酥自手裡滑落。
一隻大掌及時接住了,仲燁斂目含笑,捏著那塊鴛鴦酥到她嘴邊,就這麼喂起她來。
「我餵你。」
佟妍雙頰赧紅,垂下兩排烏黑的羽睫,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
那些嬤嬤與丫鬟已被屏退,房裡一片靜默,只聽得見兩人的呼息聲。
就著仲燁的手吃完了那塊鴛鴦酥,佟妍羞窘的瞅著他今日英姿挺拔的裝束,芳心不禁抽悸。
今日的他真好看。平日他總穿玄黑色或鴉青色的衣衫,換上了朱紅色金線繡龍鳳的喜服非但不突兀,反而更襯得他俊美無雙。
望著這樣一個美麗又高貴的人,她心中生起了絲絲迷惘,在他將手掌撫上她的粉頰時,不由得輕聲地問道:「仲燁,你究竟喜歡我什麼?」
仲燁在她身旁坐下,大手托住她今晚格外嬌艷動人的小臉,垂下眼眸,教人揣度不出心思。
「我說過,因為是你。」他明白她的迷惘,先前他記憶被封住,待她冷淡漠然,後又態度丕變,她會心懷不安與迷惑,那是自然。
無奈,他不能向她吐露實情,否則便會違背天規。生死有命,輪迴轉世亦是天命,況且,她早已名列仙冊,是佛祖的蓮花座弟子,她會下凡走這一遭,記憶中無他,全是佛祖的安排。
他,不能亂了佛祖的安排。這一世,是他求來的,他多麼懼怕稍有不慎,佛祖便會收回這一切。
他曾經無視生死,不在乎自己身在何處,因為她,他開始懂得何謂恐懼,何為害怕失去,懂得小心翼翼去守護。
「你心裡可有我?!」仲燁將手掌放在她的心口上,眼底盛滿了柔情密意。
佟妍垂下眼睫,嬌顏瑰紅,低聲曝嚅著:「如果沒有,那一日我怎會跟你走?」
「那換我來問你,你喜歡我什麼?」
喜歡他什麼?佟妍眨了眨眼,回想起兩人相識至今的種種,眸光浮上一層迷濛的霧,似笑似歎的說道:「打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熟悉。你身上有一股氣息,讓我感到心安,妖魔鬼怪似乎都很怕你,不敢靠近你……這讓我忍不住想接近你。」
仲燁垂眸淡笑。他是閻羅,又曾是鎮守地獄的鬼將,那些妖鬼魔怪自然對他心生畏懼,不敢隨便靠近。
「雖然你待我冷淡,又只是拿我當誘餌,可是你對我好,關心我的膝傷,不介意我的身份,親手為我上藥……」邊說著,她甜甜的笑了。
他著迷於她的笑,眸光深深凝瞅著,心中微微歎息。比起她曾經為他做的,他那樣又算得上什麼?況且,那時的他,待她一點也不好。
「你為了我,冒著性命危險從妖怪手中救了我,又幫我平反了冤屈,這輩子從來沒人對我如你這樣……那時我一直想著,如果留在王府裡,就算只能遠遠的看著你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