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物沒再來找過你?」他雙手負於腰後,斂眸睥睨著她。
「沒有。」她滿臉惶恐的搖首。
她似乎很怕那些髒物……同樣看得見那些妖鬼,他對那些髒物只感到厭煩與嫌惡,她卻怕得像只受驚的兔兒,總是縮著身抖顏頸的。
看著眼前換上一襲素淡白綾褶裙,外罩表面泛舊的粉色繡紗褙子,個頭單薄嬌小的身子,仲燁心念一動,竟起了個想法。
「站起來。」他淡淡發話。
佟妍茫然的站起身,可膝蓋微微晃著,且疼著,她有些站不穩,眼看才剛直起身,便又要跌坐下去,驀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腰。
仲燁扶穩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略略施力將她往前一帶,讓她立在自己跟前,一旁偷偷抬眼覷看的婢子全傻了眼。
「世子爺?」從未見過尊貴的世子爺對女子這般,還是身份如此寒微的漢女,安墨驚呆了。
佟妍的腰肢被他大手攏著,她目光發怔,心口抽跳不止,臉頰泛起了薄暈。
「從今天開始,你來我的寢居待著。」仲燁故意用所有人能聽得見的聲量說道。
「爺兒,您這是……這是……」這是準備讓這個刺客侍寢的意思嗎?安墨真要暈了。
佟妍眨了眨眼,迷惘又不解,可仲燁身上有股令她深感心安的氣息,她猜,便是那氣息讓妖物忌憚,以至於不敢隨便近他的身。
如果可以時時待在他的身邊,是否,那些妖鬼便不會再來糾纏她?
「你是樂戶?」仲燁凝著她的雙眸。
「是。」她怯怯的答聲,嗓子有別於先前的乾澀,在養了幾日之後,已恢復原來的嬌嫩清脆。
「甚好,夜裡我不得眠時,你能幫我彈奏一曲,助我入眠。」仲燁笑著,那雙眼卻毫無一絲暖意。
佟妍瞧著,心頭竟有些發顫。他想做什麼?她瞧得出來,他與那些西荒人一樣,對她甚是鄙夷輕賤,他帶她回來,不過是想當引誘妖鬼的餌食,此下又為何要……
「我可以不去嗎?!」一個念頭甫自心中竄出,話就這麼溢出了佟妍的小嘴。
她總覺得仲燁這些舉動是蓄意而為,背後有著別樣居心。她也明白,這麼大一個湍王府,裡頭多少女眷,人心曲曲折折,繞了無數個彎,她一介下囚,如果進了仲燁的寢居,可還有活路?
聞言,安墨抽氣瞪大眼。
仲燁平滑如絲的眉宇浮現一道川痕,似有些不悅。原以為她一副怯懦模樣,只會任人戳圓捏扁,不想,比起那些伺候他的下人,她更有違抗他的膽量。
甚好。看來他選中的這個餌,這個讓其他人斷了想上他榻念頭的幌子,遠比他料想得更有意思。
佟妍不安地瞅見仲燁笑了,那張俊麗如畫的臉龐,一笑傾城,神情傲絕地反問:「你是我審的犯人,是任我發落的漢囚,你說呢?」
第3章(1)
眼前所見當真是瓊樓玉宇,佟妍越過了曲曲繞繞的白玉迴廊,進了一扇高門,繞過了數張龍鳳在花間遊戲的玉屏風,頂上是工藝絕倫的雕樑,腳下踩的是刻紋白玉石板。
每隔一小段便有梨花木架子,上頭擺著各形各色的瓷皿,俱是釉質透明似水,胎形質薄的青花瓷,也有繪上花開富貴等圖式的彩釉瓷器,讓室內更添風尚文雅之氣。
佟妍走進了與寢居相隔一道水晶簾子,並且以一架紫檀邊座嵌祥雲龍飛圖寶座屏風隔開的外廳,一幾一物,屋內各式擺設無一不精巧講究。
瞧見窗邊几案上的一盆雪松,姿態蒼勁挺拔,卻也顯得孤高冷傲,恰如這「觀蓮院」的主人一般的性子。
「誰准你進來的?」身後響起一聲嬌喝,佟妍驚詫一下,本想伸出去碰雪松的纖手立即縮了回來。
她轉身一看,兩名身段玲瓏修長,容貌一俏麗一嬌艷的丫鬟,手裡各自捧著一碟子做工精緻的糕點,兩人目光俱是鄙夷輕蔑的瞪著她。
「你不是世子爺帶回來的那個漢囚嗎?這該死的下賤東西!還不立刻滾出去!」
此刻發話的那位嬌艷丫鬟,名喚洛荷,是湍王妃撥到仲燁身邊伺候的一等丫鬟,身上穿戴自然要比尋常的丫鬟好上許多,後腦上挽的也非是一般丫髻,而是稍見變化的花辮繞髻,插著數支質感不俗的珠釵。
佟妍只覺甚是委屈,她也非是自願來這兒。這湍王府上自主子下至奴僕,個個氣焰壓人,加上又多是西荒裔人,全不將她當人看,動輒便瞪眼辱罵。
可到底是她有錯在先——雖然當時是讓那妖魔附了身,才會錯殺仲燁——也莫怪這些人會將她當成窮凶殘極的人犯看待。
「你聾了是不?」另一名穿著粉白綾羅宮裙的俏麗丫鬟,走過來狠狠推了佟妍一把。
佟妍膝蓋仍疼著,經此一推自是站不住,一個趔趄便跌坐在身後的梨花木長榻上。榻上鋪著錦繡軟墊,柔軟又舒適得教她想歎息。
「不要臉的東西!要你滾出去,你倒自己坐下了?」洛荷那張艷麗的面容扭曲了起來,作勢便要,巴掌掮過去。
驀地,一隻大掌摟住了洛荷的手,如千年古琴一般的沉醇嗓音,挾帶著懾人的寒氣響起。
「她是我的囚犯,非是王府的下人。」
一瞧清楚仲燁高大的身影,洛荷與清蘭俱是一駭,立即收斂了性子,齊齊跪身問安。
「世子爺。」
仲燁只冷冷瞟了兩個丫鬟一眼,便又移開,「往後她便在這兒住下。」
這一說,跪在地上的洛荷與清蘭又是一震。
爺兒這是、是打算做什麼?世子爺是何等身份,此女既是漢人,又曾經行刺爺兒,據說前些日子臨川一帶許多命案也是她犯下的,怎能將此人留在身邊!
「敢問爺兒,王妃可知道此事?」畢竟是湍王妃提拔上來的心腹,又是讓湍王妃主動開口撥到仲燁房裡的人,洛荷自認地位不同於其他丫鬟,心下一急便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