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茶棚裡悄然無聲,像是大家震驚於她的驚人之語,正仔細在心裡琢磨著這些話的可能性。
小三子黑臉一白,沒想到這小妮子竟三言兩語戳破他這些年來的謊言,教他頓時啞了口,怔愣的往閻焰身上看去,不知怎麼收拾殘局才好。
閻焰敏感的察覺,眼前的小丫頭是來找麻煩的,而且,還是衝著他來的。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冷眼看著她半晌,之後徐徐開口。
「敢情姑娘你決心上山一看?」閻焰微瞇眼,仔細端詳著她,沒遺漏她臉上的任何表情,自然也將她唇邊的笑意收進了眼底。
水荷斂下長長的眼睫,裝模作樣的歎了一口氣。
「山高水遠的,我也不一定得上山,只是……」她頓了頓,白玉般的藕臂,就晾在木桌上,青蔥纖指不安分的在桌面上輕敲,一副苦惱的模樣。
「只是?」閻焰難得應聲,知道她的重點在後頭。
若非她的舉動意在入龍虎山,他其實可以不理會她,但是為了師父的清修,他勉強讓自己與她攪和著。
水荷未語先笑,指著遠處山邊,一輪夕陽紅日緩緩落下,映得大地一片金紅,水鴨悠閒遊過茶棚邊的池塘,帶起一片漣漪。
「看!多美啊。」她刻意賣關子,吊著他的胃口,轉開視線,不去理會他。
她是故意的。
閻焰閉起黑眸,長指扣緊酒杯,隱隱的頭疼。
「看嘛看嘛!你怎麼不看呢?真的很漂亮。」水荷火上澆油,直催促著他,還不忘推推他的手臂,不讓他繼續聽若未聞。
閻焰深吸一口氣,重拾冷靜,睜開眼看著她所讚歎的景色,俊臉上還是沒有表情。
「這地方真是太美了,光是在山下就有這等景色,待我上了龍虎山,那景色一定更加美不勝收。」水荷嬌顏直凝著遠山,神情似笑非笑,那表情就像一隻正在思索著如何算計他人的小狐狸。
而這個「他人」,自然就是閻焰。
他黑眸微瞇,看著遠方的夕陽紅艷如火,一如他的心情也像著火一般,隱隱的冒著泡,宛若岩漿般的怒火,只差還沒爆發罷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閻焰的濃眉擰得更緊些,那張俊美冷淡的臉龐上,浮現隱隱跳動的怒氣。
「應該是問……公子想做什麼吧?」水荷巧笑倩兮,回眸迎上那雙陰鷙的眼。「為何公子一臉不願讓人上龍虎山的模樣呢?」
扣著酒杯的長指,收得更緊了些。
閻焰開始猜測,究竟是繞著他耳邊的軟軟細語,還是縈在他鼻尖的隱隱淡香,影響了他腦袋的運作?
「姑娘多慮了。」閻焰冷冷的回答,坐在桌前繼續斟酒,不再理會她。「如果想送死,在下必不會阻攔。」而且,他還會是動手的那一個。
沒有忽略他眸中閃過的殺氣,水荷不驚不懼,反而靠得更近,從原本他對桌的木椅上,挪到了他的右手邊,那股屬於女子的淡香,更加明顯飄近閻焰的鼻尖裡。
「所以……公子同意讓我上山?」水荷支著下顎,一雙水靈清亮的眸子閃啊閃的,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
所謂的「同意」,指的是「所有人」才能權利說出的字眼。
這表示,這個小丫頭在探試他的身份?
閻焰的黑眸揉進一抹深意,猜測她可是為尋仇而來?
他仔細梭巡著腦中的記憶,不記得師父說過曾與這樣的小女娃兒有什麼過節。
「龍虎山不是誰的,姑娘若欲上山,自是沒人能阻止。」閻焰神情泰然自若,說起話來從容不迫。
只不過,他的自律可讓水荷不滿極了,像他這樣平靜無波,哪有什麼樂趣。
不行,她得加把勁兒,鬧得他情緒失控,想一把掐死她時,她再把「護身符」拿出來……哇!光是想像這張冷臉青白的模樣,她就有滿心壓不下的愉快。
「所以,我可以去打擾歐陽老前輩,可以去找他下下棋,找他練練功,要不然帶幾壺酒上山,應該也是個不錯的主意……」水荷一張小嘴說個沒完,存心繃斷他最後一根理智的弦。
閻焰臉色一變,如冰似箭的目光,不偏不倚的射上那張帶著甜笑的小臉。
「公子覺得好不好?這主意是不是棒極了?」水荷好聽的聲音未停,不知死活的繼續嚼著舌根,軟軟甜甜的,像是剛釀好的蜜。
有生以來,始終冷靜自持的閻焰,頭一次知曉,氣到眼前發黑、頭頂冒火,到底是什麼滋味。
要不是顧及茶棚裡閒人太多,又不願暴露身份,沾惹莫須有的麻煩,他真該甩出銀鞭,直接勒斃這碎嘴的女人——
突地,他想到一個好主意。
「跟我走!」心緒才起,閻焰隨即下了決定。
「走?」水荷唇邊的甜笑僵了僵,話說女人翻臉比翻書快,眼前這男人也是不遑多讓,不過,她仍是臨危不亂。「咱們才初識,公子就想帶著我上哪裡去?」
她的問題,讓閻焰笑了。
他勾著唇,保持他好看的微笑,笑意卻沒有到達那雙黑眸裡。
這個小女人,絕對有磨光男人耐性的能耐!
不過,他閻焰也不是省油的燈,怎會讓人淨把他當猴子耍呢?
既然,他封不了她的嘴,那——他就折斷她的頸!
起先,水荷一愣,因為他突來的笑容,讓她無法正確的做出反應。
這男人極好看,這是她第一眼就知道的事實,只是……沒想到這男人笑起來,竟然還有讓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珍貴而鮮少見的羞澀,突地浮上心尖,望著他的笑,一股熱燙的紅潮湧上粉頰,水荷的俏臉,不受控制的暈紅一片。
只是,那紅暈才上,她的眸光也因為他乍然改變的氣息,而看出了端倪。
冰冷的黑眸露出笑意,直直衝著水荷而來,那笑意,仍舊迷人,卻充滿殺氣。
一時之間,水荷頸上的寒毛全給豎了起來,心中暗叫不妙。
糟!有人翻臉了。
意識到情況突變,她正打算拿出袖中的「保命符」時,纖細的手腕卻被他擒個正著,清亮澄眸對上他的陰冷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