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一刀下去,會鮮血淋漓,但至少還能就醫止血,挽回一命。
他不希望她像只被放在冷水鍋裡的青蛙,慢慢被心痛煮熟,卻不懂得要逃開。
十年了,也到了該醒的時候……
就算再不捨,他也得劈下這一刀。
「靳玄,我真的覺得你是故意的。」於恩恩的嗓音有著淺淺的嗚咽,還有明顯的委屈。
靳玄不為自己辯解,的確,他是故意的。
「我都說我今天心情很差,你還要讓我更難受,真不夠朋友!」於恩恩搶過他手裡的酒瓶,咕嚕咕嚕地倒進自己的口中。
不夠朋友?她敢說他不夠朋友?!
他早在十年前,就不想把她當「朋友」了!
於是,靳玄不但不阻止她,還主動幫她又開一瓶。
「喝!」他直接把酒遞給她。
「喝就喝!」於恩恩賭氣似地,真的咕嚕咕嚕地直灌,沒兩下工夫就把一瓶給喝完了。「還有沒有酒?再來啊!」
「你這小酒鬼。」靳玄瞪他。
「你才是大色胚。」於恩恩回轟。
「你這個執迷不悟的傢伙。」
「你才是無情無義的朋友。」
「你你你……」他真是討厭從她的口中聽到「朋友」這兩個字。
「我我我我怎麼樣?」於恩恩的音量沒有變小。
「你就是死腦筋!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就是非得黏在溫辰甫的身邊,幹嘛咧?」
「你別愈講愈過分。」於恩恩蹙起眉。
「我今天就是要讓你清醒一點。」靳玄不改其志。「今天不把你給罵醒,我就不姓靳!」
「我清醒的很。」於恩恩不耐地揮手,從他的身上坐起。
她打錯算盤了!以為他會安靜沉默地陪著自己,從傷痛中站起,沒想到他卻成了拿大刀的人,不停地朝她身上砍,還嫌她不夠痛嗎?
「你如果清醒,就不會還一臉傷心!你如果清醒,就不會還希望他能回到你的身邊!你如果還清醒,就不會追到墾丁,還拉我來作陪!你打的是什麼主意?想示示威,讓他知道不只他有女朋友,你也有個男的可以作伴嗎?」
靳玄好看的臉透著冷峻的情緒,不願見她繼續自欺欺人。
「你是個笨蛋!於恩恩。」他惡狠狠地罵她。
一刀──於恩恩冷著臉,受下。
「那個男人不屬於你,一輩子都不屬於你!」靳玄開了口,就沒打算輕易了結。
又一刀──於恩恩咬著唇,再受下。
「與其自欺欺人,你為什麼不能醒一醒?別再妄想著跟他還有什麼未來,他就要跟別的女人結婚了!」
於恩恩閉上眼,第三次受下他又劈來的一刀。
靳玄刀刀劈來、刀刀見骨。
他一直知道怎麼樣能讓她最痛,只是他都選擇護著她,今天卻吃錯藥似地非讓她遍體鱗傷不可。
「不要以為閉上眼,就可以否決那一切,於恩恩,你別傻了!」靳玄今天鐵了心,要讓她從傷痛中重生。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聽著他一句又一句傷人的話語,那些傷痛迅速地轉化成了怒氣。
於恩恩握住拳頭,咬牙切齒,又氣憤,又難受。
她的眼眶熱熱的,始終被藏得很好的委屈與怨懟,灼熱地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她憤憤地轉過頭,縱使在最難受的時刻,也不願讓靳玄見到她的傷痛,尤其是這傷痛是他「刻意」讓她難受的。
兩人之間的氣氛十足緊繃,而靳玄的心情更是不好受。
他是鐵了心地想讓她清醒,於是說起話來毫不留情,但是一見她難受、傷心,他的決心又動搖了。
「恩恩……」他軟下聲音喚她。
「不要叫我!」她捂起耳朵,拒絕再聽他遲到的溫柔。
「恩恩……」他又喚了一次,沒打算接下來的一整個晚上都盯著她的後腦勺瞧。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如果是那些傷人的話,她一句話都不要再聽。
「你冷靜一點。」他試著將她轉過身來,卻被她用力甩開。
「我冷靜不下來!」她捂著耳朵大吼,心情失控。「如果可以冷靜下來,我不會十年了還陷在裡面;如果可以冷靜下來,我也不會找你來自取其辱;如果可以冷靜下來,我不會在這裡被你這麼冷言冷語地傷著……」
遠方的音樂響著,熱鬧著;她受傷的背影,顫動著、心傷著。
靳玄用力將她轉過身,竟見到她滿臉的淚水,他的心猛地一揪,心裡格外難受,像是被誰捅了一刀。
「這樣你滿意了嗎?」於恩恩用力地用手背抹去淚水,只是,酒意鬆懈她的心防,委屈來得又急又猛,她愈是拭淚,淚水卻落得愈急。
「恩恩……」靳玄難受不捨地輕喊。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看不清情勢,瞧不起我為了他十年無法自拔,瞧不起我總是為了他心傷難受……」於恩恩失控地對著他大吼。
靳玄聽著她難受的發洩,沉默地看著她。
「但是我沒有辦法!」於恩恩用力地拍著他,發洩她的不滿,手掌傳來疼痛,卻不及她胸口的難受。「我就是沒有辦法!」
她大聲吼出那些折磨人的難受心情,猜測著他對自己的想法。
靳玄的眸裡有著濃濃的不捨,凝看著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但他的不捨,看在她的眼裡,卻成了另一種同情──同情她的無可救藥,同情她的自取其辱,同情她在愛情裡的自甘墮落……
「你不會懂的!」她激烈地搖頭,小手失控地推著他的胸口。「像你這種對愛情不曾用心的男人,怎麼會懂得我的心態,怎麼會懂得愛上人是怎麼一回事?!」
靳玄偉岸的身子一僵。這一刀,倒是扎扎實實地回劈上他的肩膀,教他一陣痛。
說他不懂愛?他不曾用心?
如果他靳玄真是那樣的男人,他也不用在這裡,看著他珍視的女人為了另一個男人哭泣。
「傻瓜。」不為自己狡辯什麼,靳玄只是淡淡罵了一句。
傻的人是她;更是他自己。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於恩恩始終不明白他的心意,一如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