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眸光卻瞬間變得黯然,以前,她曾提過想要一間閣樓的工作室,有透明的天窗,放晴天,讓陽光完全灑進來,下雨了,就聽雨滴叮叮咚咚在頭頂上跳舞。
那時,熱戀方熾,誓言火熱。她想要什麼,他總是一口答應。
他也曾許諾,將會按照她的想像蓋一棟房子,裡面需要的一切全由她裝潢。
然而,當他做到他的部分,卻不是為了她。這間閣樓不是屬於她的,是送給另一個女人——他的未婚妻——的新婚禮物。
「這個空間有點可愛,你打算做什麼用的?」收拾心情,她轉身望向何睿恆,目光不再黯然,語氣很平靜地詢問。
他黑眸閃逝不定的神色,好像也想到了過去的承諾,略感尷尬。
「你覺得呢?該做什麼好?」
「許小姐有沒有特別的想法?」
「誰?」他忽擰眉,一臉困惑。
「你未婚妻呀。」袁雪桐瞟向他,眸光浮現嘲弄淡笑。
「喔。」他恍然。「她……她沒有特別的想法。」
「這裡像湯姆歷險記湯姆住的房子,或是灰姑娘住的地方。魔女宅急便的動畫,你看過嗎?她也是住在類似閣樓的地方。」袁雪桐好奇張望,喃喃自語,忽說:「天窗可以往上推開,如果架個梯子,寂寞的時候躲在這裡,會不會覺得離天堂比較近?」
何睿恆沒回答,單手撐著門框,闐黑深幽的雙眸移向她,眸底閃熠一抹溫煦光芒。她沒留意,反而不停好奇四處張望,腦海不由自主開始規畫起來,忽問:「對了,你媽會跟你們同住嗎?一樓臥室是不是孝親房?」
這句問話彷沸魔咒,何睿恆面龐倏忽變僵冷,須臾,語音繃緊說:「她兩年前過世了。」
那是發生在冬季的事。天冷,他母親氣喘病突發,當時他在英國倫敦,正帶著旗下建築師到當地研習出差,鄰居替他母親叫救護車,送進醫院緊急急救,無效病逝。
「抱歉。」袁雪桐面色沉靜下來,想再說幾句安慰話,但何睿恆忽轉身離開,很快走下階梯,她只能默默望著他消失的身影。
後來,袁雪桐沒和何睿恆多聊,離開前,告訴他想白天再來看屋內采光,他就把豪宅的門禁卡和鑰匙留給她。
隔天,她獨自前來。
秋際薄陽,從窗戶照進白花花的光芒,塵光在空間裡懸浮回舞。她帶了羅盤,找到夏季最西曬的方位。好樣的,他建造最初對這些細節全有考慮。
環顧四周,這是一間充滿能量的房宇。走進來,立刻感到生機勃勃。
還沒談好簽約呢,也沒進一步商談何睿恆和許亞蔓對居住的需求、風格走向、建材偏好之類基本問題,她一回去,已經攤開筆記本,開始畫設計稿,而且從閣樓開始。
其實,是自己喜歡,隨意畫的。
隔天,袁雪桐主動聯絡何睿恆,和他說明合作事宜。
通常,公司做法是先瞭解客戶需求,兩方簽約之後,她負責規畫設計,擬定詳細施工圖,再向客戶提案企畫,修改方向,討論建材,報價,簽工程約,開始監造施工,完工驗收,並且客戶享有一年的售後服務。
何睿恆對這些步驟並不陌生。有些建材他很熟悉,在電話中稍微討論一下風格走向、空間需求,言談間給予她很高的自由度,還說:「讓你好好的發揮,圖稿完成之後,寄給我看,等你來提案。」
雙方隔天就在袁雪桐的辦公室簽訂設計約,這天,陳主任也在。
簽約之後,袁雪桐和兩位設計師助理一起去丈量空間尺寸,然後,連續好幾天沒進辦公室,袁雪桐都窩在自己的公寓工作室裡猛畫圖稿。
最近,莉莉有舞台劇的演出,每天早出晚歸忙著排演,不管是出門還是回家,見到袁雪桐,她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服裝,一模一樣的姿勢法蘭絨舊舊的格紋襯衫和灰色棉布休閒褲,不知道穿幾天了,一直坐在工作台前,音響開得超大聲,低頭猛畫圖。
「你有吃東西嗎?」莉莉問。
「有。剛吃三明治。」頭也不抬。
「你有洗澡嗎?」
抬起手,她聞腋下。「還不臭,我昨天有洗。」
「你有睡覺嗎?」到第三個問題,袁雪桐就沒空響應,手拿粉彩筆畫裝潢素描稿。
等袁雪桐完成,已經是五天後。她將手繪圖稿掃瞄進計算器裡,然後一張張傳給何睿恆過目。
環視自己的公寓——呃,全部亂七八糟。她花了一整個下午整理工作室、洗衣、拖地、換床單,好好大掃除。
睡了一個超長的覺,隔天就進公司等候消息。
第6章(1)
秋末的台北,天氣舒爽微涼。
走入商業區的大廈,在電梯鏡中,袁雪桐留心地照了照。她不希望上次遇見何睿恆時裙子裂開糗事再度重演,今早出門特別選穿褲裝。
盤石的辦公室離她公司算近,走路過來不到十分鐘。袁雪桐上到何睿恆十五樓辦公室,秘書小姐隨即帶她進會議室。
何睿恆和許亞蔓都在場,袁雪桐不免和他們客套問候。沒多久,她拿出筆電,準備接投影片的機器,何睿恆走過來幫忙,問:
「你自己一個人過來,公司沒派其它人陪你?」
「本來助理要過來,但最近案子特別忙,不想讓她們兩頭跑。」袁雪桐垂眼微笑。「我很習慣,一個人就夠了。」
「你的彩色素描是手繪的,還是用計算器軟件圖稿?」
何睿恆幫她將計算器接上投影機,她測試一下,相當順利,這才揚眸睨他,響應:「先手繪再掃進計算器裡。」
「可以看一下原稿嗎?」計算器裡圖片栩栩如生,他很好奇原稿長怎樣。
袁雪桐訝異,神色閃現驚慌。「抱歉,我不知道你要看原稿,我今天沒帶,一定要看的話,我明天請快遞送過來。」
察覺她緊張起來,何睿恆忽輕按她肩際。他手掌溫暖,舉止唐突,她愣住,眼眸微瞠瞅著他,他才覺得這樣不對,立即收手,淡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