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默默跟蹤她,一如往昔,發現她去了中央公園,晚間又去那間餐廳吃晚餐。
她,一個人。
他看了好難過。回到飯店,當晚徹夜難眠,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都是袁雪桐獨自一人的身影。
來年夏天,出於某種無法解釋的衝動,何睿恆再度來到紐約,內心暗忖她不會出現,也許今年她可能遇到不錯的對象,漸漸將他遺忘。
於是,何睿恆安靜坐在教堂木製長椅,內心希冀的,希望她一切都好,不要再來這裡。
傍晚,夏日戶外陽光明熾盛大,何睿恆遠望,看見袁雪桐漸漸走進燭光搖曳充滿暗影的教堂,戶外的光線在她周圍形成淡淡光影,那一瞬間,他覺得內心受到強烈的衝擊,久久無法反應。
她彷彿鮭魚洄游般,做盡了和去年一模一樣的事——教堂、祈禱、淚眼迷濛、中央公園、餐廳、一個人。
遠遠望著,何睿恆心痛不已,冰封的情感潰堤,幾近崩塌,覺得自己一手建構的封閉世界在腳邊裂成碎片。
一片片,無法拼湊完整。
去年秋天,何睿恆在廠商的提案報告中意外發現袁雪桐的名字,得知她回台灣了,她待的那間設計公司,和他公司一直有頻繁的業務往來。
最後,他決定用計試試看,目的不外乎希望袁雪桐忘了他,可以追求新的生活,擁有新的幸福。
沒過幾天,何睿恆在某個應酬的飯局向許亞蔓提議,要不要假扮成他的未婚妻。起初許亞蔓以為他意想天開,後來他才表明原因,加上豐厚報酬當利誘,許亞蔓沒考慮太久,很快就同意了。
計謀運作得很順利,面對他即將新婚的消息,袁雪桐雖然不捨,但已不再沉浸逝去的戀情,幫他設計新房更加速她認清眼前的事實——他們已經不可能了。
她開始有約會,也結識新的對象。像她這麼美好的一個女人,本來就應該有權利追求新幸福。
總之,何睿恆正一步一步將她推遠。
加上這一次,她突然不死心主動展開誘惑,他拒絕得夠徹底,算是夠狠了,應該可以一舉將袁雪桐推得夠遠。
有預感,她不會再回頭。
應該覺得如釋重負,然而,惆悵的情緒低迷,壓在心頭久久不散。
可能是他身上瀰漫她的氣味,這間臥房彷彿被她的香氣填滿,如果他洗掉,情況會不會好一點?可是,他的東西還沒搬來,就算洗澡,這裡也沒有衣物可以替換。何睿恆坐在床緣,斂著濃眉,怔怔出神——
一切,真的結束了。
示愛遭到何睿恆冷然拒絕,袁雪桐大受打擊。
隔天沒進辦公室,反而留在家裡傷心。莉莉看到她一臉挫敗,什麼也沒說。莉莉平常講話很直接,但她心眼不壞,從不打落水狗,要不然袁雪桐只會哭得更淒慘。
這可惡的男人,這次,袁雪桐真的恨他。
袁雪桐很懊悔,畢竟,何睿恆意緒向來比她細膩迂迴。她內心想什麼,
他一看就知,她的誘惑在他眼裡,太別腳、太失敗。
他不再愛她了。就算愛,也已經是過去式。他表明得很清楚,就算對她仍有感覺,他也不會、絕對不會和她在一起,不管她喚醒的是什麼,他的未婚妻愛不愛他根本不重要,他就是不要她。
他要撇下她,他已經拋棄她了……
這幾天,袁雪桐的心就像斷線的風箏,在無垠的黑夜飄蕩得厲害,毫無頭緒亂飛。工作上,有新案件進來,她卻失去衝勁,連莉莉老屋改建也無心進行。
考慮了幾天,最後,袁雪桐決定向公司請五天假,毫不猶豫買了一張飛往巴黎的機票,出國散心。
她到十四區蒙帕那斯附近閒晃,透過高中時期的朋友介紹,參觀好幾個沒沒無聞年輕畫家的畫室,買了兩幅喜歡的抽像畫。心思依舊不定,老是想到她和何睿恆再無關係,鎮日發呆閒晃,在圓頂咖啡館消耗憂鬱輕淺的時光。
不是沒有考慮回台北一定要好好展開新生活。
試著談戀愛,享受愛人與被愛——可能,她不會再這樣愛一個人,像愛他一樣強烈;可能,她不會為對方的存在瘋狂心跳,像初戀時的很多舉措,只是為了單純見他一面。
愛情,不問對與不對,不問會不會受傷,將自己完全交託給一個人,毫無保留,只因為她愛他,只因為他是他。
可能,她不會再愛一個男人,像愛何睿恆一樣,難以抹滅,說不出的刻骨銘心。
不過,她可以試著接受其它男人的好意,試著讓何睿恆離開,明白他不屬於她,不會再愛她了。
在巴黎度假到第四天,袁雪桐不得不漸漸想通,夜晚哭泣的次數減少,白天不再覺得孤單的自己很可憐。
第五天,俞美馨打越洋電話給她,再次提到要幫她安排相親,她沒有考慮太多,幾乎是立即就答應。
相親之後,如果對方條件不錯,她對他有一點好感,就應該認真考慮定下來,甚至結婚。再過兩年,她就要三十歲,她想生小孩,一個或兩個都可以。
正如何睿恆說的,他們曾經深愛過,接下來的對象愛與不愛都無所謂。
如此可悲,卻也只能默默接受。
要上飛機的前一天,袁雪桐去康朋街香奈兒總店幫母親和妹妹買晚宴包。推開玻璃門,服務小姐裡有一名具有東方臉孔,而且會說流利的中文,聊天之下,才發現她是上海人,從小在法國長大。
袁雪桐事先做了功課,要買的包包都先抄下型號,服務小姐去倉庫找貨,她隨意在店裡閒逛。香奈兒總店面積很大,分了好幾區,她對當季流行的衣物沒興趣,倒是想買一些配件,走向飾品區閒逛,正在欣賞玻璃櫃中的耳環。
她依舊是短而鬈翹的髮型,不宜買太誇張的耳飾,選挑好久,終於挑中一對單鑽紅寶石,服務小姐告訴她有同款的項鏈,詢問她要不要試戴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