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不要放這些人進來。」吳書源鬆開中年男人的手,對趕過來的保全人員說。
保全人員其實並不認識他,但見他打扮體面、衣冠楚楚,語氣平淡卻暗含毋庸置疑的強勢,再說會發生這種事情也是因為他們的疏忽,哪裡還敢再多說什麼,幾個人便架著仍舊謾罵不止的中年男人出去。
大廳裡恢復人來人往,有清潔阿姨過來將地上的東西清理掉,沈燕如拿了一個塑膠袋,先用泥土包覆住植物的根部然後再放進塑膠袋裡,整個過程吳書源都看著她。
「謝謝。」雖然很不情願,可剛才的確是他救了她,不然也不知道那個醉漢會說出什麼更下流的話來。
「你看起來比以前剽悍多了。」他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女人高舉手臂,甩了那個中年男人一巴掌,還甩得相當用力,待認出是沈燕如的時候,他差點跌破了眼鏡。
沈燕如本該臉紅的,可是此刻的她一點兒心情也沒有,盆栽碎了,她還得跟客戶解釋清楚並且盡快補上。
「有什麼好奇怪的,別人欺負我,難道我不能還手嗎?」沈燕如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掏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給司機小王。
吳書源見她手上貼了幾個OK繃,「你怎麼會做這個工作?」
電話沒訊號,心想小王可能正在電梯裡,沈燕如收了手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那吳先生覺得我天生該做什麼?」語氣隱含譏誚。
吳書源不語。
沈燕如心裡也不舒服,如果換成是以前,她怎麼可能有機會遇到這種事情,那些男人個個都把她當女神看,現在的她依舊是她,只不過是換了一份工作,穿著上有了改變而已,卻讓別人認為她可以隨便被鄙薄和欺辱,如果說世人的目光膚淺,那麼她也一樣,以前她同樣活在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世界裡。
不過這些想法她不想說出口,因為剛才她依舊感到了委屈、震驚、憤懣,也許這才是最真實、沒有偽裝的社會,人情冷漠、眼不見為淨。
小王從電梯口出來,沈燕如看到他猶如看到救星般的走上前,急急地想甩掉吳書源這個人。
吳書源好笑地看著她匆忙逃離的背影,摸摸下巴,光可監人的大理石地板倒映出他溫文爾雅的清俊形象,他仔細看了看自己,怎麼都不覺得自己可怕,相反地外表還挺和善迷人的,可是為什麼這個女人三番兩次見到自己,不是緊張就是想要逃離呢?
事情告一段落之後,沈燕如先讓司機小王回花店,而她拍了拍身上的工作服,向坐在休息椅上的吳書源走去,「你是在等我嗎?」
吳書源放下雜誌,按按眉頭,「我還以為你會直接無視我呢,還好。」
沈燕如臉一紅,她剛才躊躇間的確有這個念頭,但她又覺得那樣的自己太過小家子氣,不過是一個男人,她有什麼好怕的呢。
「請問吳先生還有什麼指示?」她問得認真,眼裡卻有嘲弄的意味。
吳書源好脾氣的說:「我能否有這個榮幸請沈小姐喝一杯咖啡?」
沈燕露出狐疑的神態,「有什麼話直說吧,不用這樣拐彎抹角。」
「沈小姐都是這樣拒人之千里之外的嗎?」
沈燕如笑著說:「不,因人而異。」
吳書源一愣,隨後俏皮地眨眨眼,「這麼誠實,真是傷到了我的心呢。」
他們什麼時候有這麼熟了,可以開這樣親暱的玩笑了?沈燕如頓感無語。
「我可以叫你燕如嗎?」吳書源想了想又說:「這樣親切一點。」
「無所謂,不過是個稱呼而已。」沈燕如收起了笑容,「如果沒有事,我想先回去了。」人一旦鬆懈下來,疲憊感就來了,沈燕如覺得自己渾身酸痛,現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你怕我?」吳書源說,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這個女人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就是這個女人時時刻刻在拒絕著他,保持著距離,甚至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是他們之前並沒見過,她為什麼要這樣避著他?
這還是第一次,吳書源對一個女人產生了一種無力感。
「吳先生,你想得太多了。」她潛意識裡不想和他有所接觸,只因為不想讓自己再陷進去。
「我只是想彌補。」吳書源無奈的說,今天看到她,他的內心的確受到了衝擊,一直以為她會過得很好,可是這個傻女人真的把他的話當成準則了,看到她身上的工作服、看到她貼滿OK繃的手、看到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欺負,他真的感覺到一絲內疚。
也許自己對她過於苛刻了,而一向冷硬、理性的心竟然有了一絲內疚的情緒,就連吳書源自己都覺得太神奇了。
可是這話落到沈燕如的耳裡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意思,她倏然回頭,明亮的大眼裡閃過一絲憤恨,「收起你的憐憫,我說了我不需要。」
到底誰才是傷人的高手,這個男人僅用幾個字就能徹底踐踏她的尊嚴,彌補?還有什麼比這兩個字更加殘忍的。
「你覺得我是在憐憫你嗎?」吳書源問道,他訝異於她的激烈反應,可是他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呀。
「我想以後我們不必再見,就算真的遇上了,也希望吳先生裝作不認識我。」沈燕如抿著唇,眸光冷淡,「因為像吳先生這樣的人,我真的是、真的是……」
「真的是什麼?」吳書源斂去溫和的表情同樣冷淡,這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澆他冷水,他就是脾氣再好此刻也有點動怒了。
沈燕如從沒像此刻一般痛恨自己的詞窮,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聽他說這些話,不懂為什麼他可以這樣輕易傷到自己。
像他那樣的人似乎離她很遠,站在她無法企及的高度,到底是因為自卑還是為了維持自己那可憐的尊嚴?沈燕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