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你——」聽見父親的低喃,他知道時候就快到了。
金光陡然消失,他的手就停在半空:「焰兒,你的母后要來接朕了。」他緩緩低話,臉上的神情卻是出奇地沉靜,「不要殉葬,都不要了。」
「父王!」李焰悲喜交加。這是他所認得的父王。
「朕……」突然,老皇帝的臉瞥向一旁,一雙無神的眼竟迸出精光,「她!除了她之外……」如果到時,他的愛妻沒來接他,至少,他還有一個小冰芯。
李焰猛地回頭,卻發現她臉上的血色在瞬間盡失。
「父王!你已決定不要殉葬,為什麼——」不能是她、不會是她!他激動地握住父親的手,「請父王收回成命!」
否則,就由他改變這個決定!
「李焰!」老皇帝反手握住兒子的手,力道之大,讓人根本無法相信這是一個將死之人,「惟有她……朕的小昭儀……」他朝她伸出另一手,「不要輕易……改變聯的遺令,三十六人……剩一人……就算是要她……為聯償命也是……應該……」話還來不及說完,老皇帝的手已經頹然垂下。
「先皇殯天——」太醫上前按住脈搏,宣佈了老皇帝的死訊。
喪鐘,在皇宮大內迴響,哀悼的,是大唐皇帝的死。
但聽在她耳裡,卻也彷彿是為她所敲響。
黑。
無邊的黑暗籠罩住她。
偌大的冥宮中,黑暗的地底下,只有大唐帝王的屍身與冰冷的她,而他們甚至連一把燭火也不肯留給她。
她緊緊地縮成一團,似乎這樣,可以讓她不至於太過寒冷。但地底的冷氣,卻毫不留情地自腳底竄至她週身。
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光,他們什麼都沒留下,很快的,也會沒有空氣了吧。當冥宮大門關起的那一剎那,她竟似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她會是什麼樣的死法呢?餓死凍死、窒息,還是,因恐懼而死?
大唐開國以來,她是頭一個為帝王殉葬的妃子——甚至,是有名無實的妃子。約莫,也會是最後一個吧!希望李焰,那個出現在她生命中卻旋即消失的大唐新主,會是不同於他父親的賢君。
應該會是吧!想起他曾帶給她的短暫溫暖,她已冰涼的身子也彷彿多了一絲暖意。
新主即位的大殿之上,曾有那麼一刻,她還以為他會救她。但,實在是她太癡心妄想了。她等於間接害死了皇上,他若不恨她、不罪及她的家人,就已是萬幸了。
不知為何,思及他可能因此而恨她,她的心竟泛起絲絲的痛處。
為什麼,在這最後一刻,她滿腦子想的,竟是一個初識的太子?甚至,他們根本算不上認識。她還以為,她會不斷地想著爹、娘、舞秋和——楊羽。
太子和楊羽,幾乎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縱然,他們都同樣有著足以令所有女子傾心的英挺。但李焰,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整個人恍如一團火,只要輕輕碰著,連冰石也會跟著融化、燃燒。
而他,楊羽,卻像是一團冰。所有的熱,全寵罩在他築起的冰層之下。這點,他跟她有著明顯的相似。或許,這也是她當初愛上他的原因吧!兩個相同的靈魂,又怎會不為對方所吸引。
下意識裡,她竟拿兩個男人在比較。
老天!她低呼出聲,在這樣的時刻,她竟還可以想著這些?!
楊羽是舞秋的夫婿;太子,不,應該說當今皇上,是先皇的兒子,而她,卻是先皇的昭儀,無論是誰,都不是她該想、可想的人!
葉冰芯,你已經害怕得胡思亂想起來了嗎?她靜下來,卻發現想些事情至少不會讓她的恐懼擴大。
現在,爹娘和舞秋應該已經得知她的消息了吧。想到他們會為她的死而悲痛傷心,她的淚不禁在眼眶中打轉。
「爹……娘……」她嗚咽,卻仍強忍住淚水。
這地底,會不會有秘道可以出入?她扶著棺木站起。接觸到冰冷的石棺時,卻想起老皇帝仍躺在裡面,她像是被燙著似的縮回手。
她要活下去!
就算是大唐帝王,也沒有權力就這樣取走她的性命!或許、也許有人會在這地底留下通道!說不定,她可以逃出去!
憑著這一絲希望,她開始向四周摸索。
石牆。
石柱。
石棺。
還有數不盡的珠寶和金銀。但除了這些之外,她什麼都沒有發現。她捉起一個像是匕首的東西,開始鑿著離她最近的牆。
鏘!鏘!鏘!
金屬敲擊石牆激起的細小火花,竟是她黑暗中的唯一光明。她不停地鑿著牆壁,企圖鑿穿它。或許,在這片牆的另一面,就是她的逃生之路。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手麻了、腳也麻了,似乎——還有些水珠自她握著匕首的雙手中滲出。水!她停下動作,舔了舔滲出的汗水,但唇邊嘗到的,竟是濃濃的血腥。
血?!她流血了?!她慌亂地扯下一片衣襟,裹住自己的雙手。流血了,可為什麼她一點感覺也渤有?她頹然坐倒在地上,身子虛軟地往後靠向石牆。
沒有用的,一點用都沒有。
絕望中,她突然聽見一些細微的聲響,自遠至近。
「冰芯?葉冰芯?」
她驚覺地坐起:「誰?是誰在叫我?」在這地宮中,除了她,還會有誰?驀地,她轉向石棺所在的方向,渾身寒毛豎立,「不、不會的——」她往後退。
黑暗中,彷彿出現了一絲光亮。
而那亮光,卻是來自石棺的一角!
她瞪大了雙眼,在光線越來越多,多到她可以看清室內的環境時,石棺旁的石板竟被緩緩掀開,一個巨大的身影自石棺旁出現……
「不——」眼前的情景已超超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在驚懼的呼喊聲中,她昏死過去。
該死!
他嚇著她了!
李焰執起燭火,迅速地接住她癱軟的身子。
「冰芯,是我!」他早該知道一個人被鎖人這冰冷黑暗的地宮會是多大的恐懼。尤其是在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來救她的時候。金鑾殿上,他幾度要開口免去她的陪葬,但眾口悠悠,他無法在即位後馬上更改父王的遺命。至少,不是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