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宋幗容眼底閃著感動,母親總是事事為他們著想,只想著他們好,從沒替自己爭些什麼,她越是這樣,兄弟幾個就越是想為母親做些事。
那些年要不是她,說不定他們早被嫡母給害了,他們能夠平安長大、能夠好好唸書、能夠記到嫡母名下成為嫡子女,都是她在嫡母面前好話說盡、道理論盡,才能得的結果。
無論如何,他們都要讓母親入宋家祠堂!
「娘,您生辰那日,二叔和三叔也會過來。」
二叔、三叔?那兩個年幼時被趕出宋家大門的庶子?
他們也是爭氣的,憑著自己的努力當上官,一級一級往上爬,直做到一品大員才退休,那可真不容易,雖然他們沒少過岳家相助,但寒門子弟這個苦啊……
她沒見過宋懷青、宋懷豐,但兩人的事兒聽多了,人人都說宋家祖墳冒青煙,才得嘉子賢孫。她不知道宋家祖墳有沒有真的冒煙,但她很確定自家這一群,都不是天降英才,一個個都是她耗過心力、傾心教誨的,他們的成就全來自於教育啊!
「你二叔、三叔年紀都大了,怎麼好勞煩他們跑這一趟。」
當時的大老爺宋懷恩是嫡子,父親一死,就開祠堂將姨娘和庶弟給趕出去。他用的理由是:方姨娘不安分,背著老爺偷人,宋家血脈不容混淆。
當時老宋死了,小宋和親生娘親想安個罪名謀害小姨娘有啥難的?瞧瞧小宋自己,他前腳才踩進棺材,夫人王氏便迫不及待收拾殘局,瞧瞧,後院裡那堆鶯鶯燕燕有誰得善終?那時,她又暗暗感激自己投對明主。
這對兄弟對宋家有沒有怨恨,她不清楚,但幗晟、幗容幾個懂事,在進入朝堂後,開始和兩位叔叔恢復聯絡,後來還開祠堂,將他們的名字重入祖譜,只不過她身份低微進不得祠堂,沒參與上那場盛事。
「二叔、三叔還健朗得很,前陣子三叔和堂弟們上京尋大哥,還在大哥家裡住上好一陣子。」
「親戚們多走動走動不是壞事,你二嬸和三嬸都還好吧?」
她記得宋二爺娶了谷尚書的獨生女,叫……什麼名字呢?谷、谷……谷什麼華的,年紀大了想不來,但她知道谷氏子嗣上艱難,終生無出,但宋二爺卻未納小妾,一心一意對待妻子。
聽聞這個八卦,她想,在這個時代,他算得上奇葩了,可以作為當代癡情男子代表。他與她,定是真愛。
「二嬸過世多年了,二叔膝下雖然無子,卻是性子豁達,致仕之後,到處遊山玩水。」
當男人真好啊,可憐她再能幹,終究是女人,哪兒都去不成。
她拍拍幗容和媳婦的手背說:「帶孩子先下去歇歇,晚上咱們全家好好吃一頓。」
「是,娘。」
徐嬤嬤送二老爺一家回屋,轉回老太君跟前,輕輕替她揉腿。
人人都說量大福大,指的就是像老太君這樣的人,要是人死後真會到閻王跟前論斷是非,像她這樣的女子,下輩子一定會成佛成仙。
仰起頭,她低聲道:「老太君,起風了,要不要進屋裡歇歇?」
老太君揮揮手輕聲道:「我再坐一會兒,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徐嬤嬤點頭,進屋裡取來一襲薄被,輕輕蓋在老太君身上,便安靜退下。
只見老太君的腳輕輕一挑,搖椅晃了晃,那堵牆跟著在她眼前晃蕩,眼睛緩緩閉上,她有點累了。
恍惚間,她回到那家醫院,點滴還吊著,手臂上留下一大片淤血,她的血管和她的生命一樣脆弱。
「關關,很痛嗎?媽媽去請護士來給你打針。」母親話才出口,淚也跟著淌下。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的病已經拖得太久,久到家人因她而心力交瘁,她知道自己若早點死去,親人就能解脫。
她搖搖頭,拉住母親的手,望著她霜白的兩鬢,是操勞得連染頭髮的心情都沒有嗎?她的媽媽是再愛漂亮不過的呀。
「媽,你不是最喜歡看『宮鎖心玉』嗎?如果我不在了,你別當我死去,就當我是洛晴川,穿越到一個需要我的時代裡。」她淡淡笑著。
母親也笑了,把她攬進懷裡。「那你穿越過去,可別太強勢囂張,把你當律師那套給我收起來,古代沒有人權,動不動就會把人給杖斃的。」
「放心,吾愛真理,吾尤愛性命。」
「嗯,你要好好吸取別人的經驗、累積自己的智慧,要是真穿越過去,得用你的火眼金睛,選對皇子,可別弄得自己要死不活。」
「不,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要錢、本人自己賺。」
「真驕傲。」
她搖搖頭,笑著反駁,「是骨氣!」
不論是驕傲還是骨氣,她都沒戰勝病魔。
一個星期後,她進入彌留,弟弟來了,握住她的手說:「大姊,你是我最崇拜的女人,你走了,我找誰來當偶像?」愛耍酷的弟弟哽咽了。
關關歎氣,他真不會說話,什麼最崇拜的女人,明明就是最崇拜的人,她是他崇拜排行榜上,男人加上女人中的第一名,看在她幫他寫過那麼多作業的分上,誇獎怎麼能夠省一半?
妹妹也來了,她哭得亂七八糟,老半天也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然後她衝出屋子,弟弟連忙追在她身後跑出去。
辦公室裡的小菜鳥也來了,他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幹幹的,握起來很舒服,但他的口氣不大好。
他說:「你總是不給我機會,你看不起我是新人,什麼都不讓我做,不讓我出庭、不讓我找證人、不讓我跟在你後面學,連……連讓我愛你的機會都不給,你真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關關笑了,終於有男人對她告白,雖然圓不了睡一流男人的夢,但聊勝於無。
可惜她已經沒有力氣對他說:我願意。
累了,關關的五感突然間變得清晰,她竟聽見點滴從瓶子裡滴下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