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母是怎樣的人?」
關關好奇,怎樣的父母親,能教養出兩個貧窮卻一心向上的孩子?
雲豐說:「外祖家裡算得上殷實商戶,外祖父勤勉辛勞,掙銀子、立家業,外祖母把家裡上下都打理得很好,不管是兒子或女兒都讓他們讀書認字,聽說兩個舅舅還考上秀才。
「可那年朝堂不穩,民不聊生,處處鬧盜匪,外祖父母再三考量後,決定賣掉屋宅田鋪,帶孩子到京城生根,卻沒想到,在路上遇到一票兇惡匪人,他們殺了外祖父和兩個舅舅,劫走馬車和所有財物,外祖母迫於無奈,只好帶著我母親投奔自己的姊姊。外祖母到南開城不久後就病死了,母親在表哥家裡,頗受照顧,不久便嫁給表哥為妾。」
雲豐沒提,好端端的,小孤女怎會下嫁表哥當妾室?
但……不都是這樣的嗎?防賊防盜防表哥,愛家愛國愛表妹,這表哥表妹從來都是世上最難解的習題,離得遠了沒事、長丑了沒事,就怕投奔、更怕表妹美得煽動人心。
所有當老婆的都得牢牢謹記,有表妹來投奔,得大方、得盡心,要不買個宅子把人給遠遠打發,要不就得認真替人家尋門好親事,否則到最後淪陷的會是自家丈夫。
「後來父親病逝,母親帶著我們離開,這片山地原是祖母私底下送給母親的嫁妝,我們搬到這裡之後,生活很愉快。」雲青道。
婆婆偷塞土地給兒子的小妾當嫁妝?就算小妾得喊婆婆一聲姨母,也沒必要感情這麼好吧?肯定當時人家不想嫁,表哥使了手段,而這片地是用來安撫人心的。
不過雲青竟然直接跳過他家老爹、老媽的婚姻生活,一句病逝就把播種者輕輕帶過?難道是回憶不堪回首月明中,只好把那幾多愁全放諸一江春水向東流?
那麼是大媽太厲害,還是老爹太骯髒,讓表妹姨娘日子難受?關關癟癟嘴,東風惡、歡情薄……不是所有表哥表妹都有好結果的。
「這裡除冬天之外,不至於沒有食物可吃,唯一麻煩的是上學堂不容易,我和弟弟只好在家自學,有問題便積存起來,等母親進城賣繡件時,我們就到學堂裡請教師傅。
師傅人很好,願意指點我們的功課。
「我考上秀才,母親卻生病了,她不讓人知道,等到我們發現時,已經藥石罔效。我們葬下母親,依母親臨終吩咐,賣掉這片地,到京裡唸書。」
第七章 雲青的過往(3)
這些年來,雲青心中沉懣,卻是家事難言,真想要說時,也不知道要從哪兒說起,沒想到對著關關,居然不費勁兒,話便自口中流洩出來,雲豐頗有深意地看了大哥一眼,心裡也覺得訝異。
「後來呢?」關關問一句,他便順順當當往下接。
「進京後,我們省吃儉用,住在大雜院裡,身邊的銀錢很少,只能供一個人上學堂,因此兄弟倆商量後,我去學堂上課,回來再把學的教給雲豐。
「我心底明白,自己沒有本錢一考再考,我要是不能一舉中第,不只耽誤自己,更是耽誤弟弟,所以懸樑刺骨,什麼事兒我都做過。」
關關感歎,他們的生活可以寫成勵志書,可惜這裡的出版事業不發達。
不過,像他們這種遭遇的妾室、庶子到處都有吧,誰說嫁男人就是嫁得一世保證?
他能保證活得比你久?保證護你一生?保證你不被大老婆或小老婆欺凌?保證有足夠本事讓你吃香喝辣、無憂無慮。
老話重提,雖然人人都道:找棵大樹好乘涼,她卻傾向於自栽自種自乘涼,男人再好、好不過自己,與其利用年輕貌美的身體釣來金龜婿,不如多掙點傍身金銀。不管是什麼年頭,女人靠自己都強過靠男人。
蕥兒沒插嘴安靜地聽著。
她還是很討厭關關,討厭哥哥們對她另眼看待,但她不能否認關關很慷慨,不過做了一雙鞋、一個背包就給她十兩銀子,這是她這輩子賺過最大的一筆錢。
前些日子她又陸續做上十來個,還以為關關會照單全收,沒想到她不需要那麼多,一口拒絕了,害她氣得甩門。
關關大可不理會她的,但晚上,她還是來敲門叫自己出去吃飯,還答應幫她把那些背包賣出去。
她和關關不一樣,她臉皮薄,關關臉皮厚,敢拿著包包到鋪子裡到處求店家買下,她不知道那些包包到最後會不會賣出去,但她總算沒有做白工,關關替她收了五兩銀子回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再不喜歡關關,也得休兵罷事。
「到了!」
雲豐指著前面不遠處的墳墓,那墳是新修好的,雖花掉不少銀錢卻了了兄弟倆的夙願。
兄妹三人加快腳步跑上前,關關並沒有加入他們,那是家族活動,實在不宜外人在場,只是既來之、則安之。
關關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把祭品擺設好,兄弟倆和蕥兒焚香禱告。
關關站在三人身後,合掌虔心道:「方媽媽,你可以安心了,你的兒女將來不會差只會好,依他們的性情,他們定會把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精彩。」
祭拜過後,關關上前細看墓碑上的名字——方雲。
方雲?好熟悉的名字,這名字她在哪裡看過?
方雲、方雲……她來來回回把這名字細嚼過幾次,還是想不出在哪裡見過這個名字,但她這人不固執,不會為一點小事令自己頭痛,因此在雲青朝她揮手的時候,便飛快將這個熟悉感給撂開。
關關還對自己解釋,她之所以覺得熟悉,肯定是因為這對兄弟的名字前面兩字是「方雲」,看吧,這個方雲是個多妙的女子,居然用自己的名字給孩子取名。
「想不想去釣魚?」雲青道。
「你帶了釣竿?」
「這種東西還需要隨身帶?」他指指前面一叢細竹,意思是:看見沒,滿山都是釣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