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她偷偷吐了舌頭,這般編排主子,被嬤嬤知道,可有她好看的。
珊瑚的話提醒她,今天幗容要出生了,本來還不到日子的,可昨兒個李姨娘把張姨娘生的庶長子幗晟給推進池塘裡,張姨娘一怒之下告到主母處,夫人命人將李姨娘給綁來,想問個清楚。
沒想到啥話都還沒開始問,人才剛跪下呢,就說動了胎氣,直喊肚子痛。
偏偏老爺好死不死這個時候進到夫人房裡,一看情況,便直覺是老辣手在摧殘小白花,趕緊命人請產婆之餘,還尋機會將夫人臭罵一通。
王月嬌本是個直脾氣的,從小又被嬌慣著長大,一旦發起脾氣,身邊丫頭就得遭殃。剛被老爺修理過,她不尋個人來修理才有鬼,關關看一眼珊瑚左臉上那塊紅痕,明白她挨打了。
低頭輕歎,關關不樂意在此時湊到王氏跟前,但她不出現的話,接下來挨打的,肯定不是橘紅就是平兒。
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很違反良知道德,而這時代的女人足不出戶,又沒有新光三越刷卡樂翻天,只能成天面對小妾們和無良夫君,不將怒氣發洩在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的小婢女身上,又要發在誰身上?
「我馬上過去。」關關話甫出口,又是一陣心驚膽顫的熟悉。
她痛恨這個熟悉感!
咬牙,伸頭一刀,縮頭亦是一刀,她飛快洗臉、換衣服,挽起髮髻,行雲流水的動作,更是熟悉得讓她很想哭。
她跟在珊瑚身後,她們快步走往王氏住的行雲樓。
關關低著頭,每前進一步,心裡頭的叫囂就更嚴重!
她不要重複、不要過相同的一輩子,她再也不要替別人養兒子,不要當色鬼老爺的玩物,她不要再用「熬」來等待雨過天青,她要想盡辦法脫離這裡……
想到此,腦子像被什麼撞到似地,頓時清明。
對,她必須脫離這裡,必須把壞掉的時空齒輪扳正。
她前腳跨進屋子,裡頭服侍的平兒像是見到救星似地鬆了口氣,急忙出聲道:「夫人,翠芳來了。」
王氏抬起頭,兩顆眼睛紅得發腫,熟悉的心酸在心裡頭腐蝕,那是翠芳的心情,她是個善良知禮的女子,被送到夫人身邊兩年,雖不喜歡這位主子,卻也同情她被環境一天磨過一天,磨成一個惡人。
如果可以,沒有人願意尖酸刻薄,沒有人樂意喜怒不定,是那個無良老爺把好端端一個王府姑娘造就成今日這副德性。
看見關關,王氏頓時板起臉,方才江姨娘到她跟前來,言裡言外把她狠狠羞辱一頓,還說道:「老爺心寒了呢,若夫人需要我在老爺跟前說說情,婢妾必當全力以赴。」
她一個正室嫡妻,需要一個低三下四的女人說情?該死!凡是和她搶男人的女人都該死!
她瞪住關關,胸口喘著大氣,好半晌才冷聲說道:「你過來。」
關關明白,王氏做這個決定有千百個不甘,但除了往丈夫身邊送個新玩意兒之外,她已想不出其他方法撫平丈夫的憤慨。
李姨娘早產,老爺怒髮衝冠,他是再看重子嗣不過的男人,送李姨娘回屋生產時,老爺甚至撂下狠話,說要休妻。
王氏無出,本就犯了七出之罪,光是這點,老爺想怎麼做都能隨心所欲,若不是她的娘家太強勢,而滿院子的姨娘除溫柔美貌之外,其他都放不上檯面,不然說不定他真會替自己換個新夫人。
關關乖順地走到夫人身邊,再次鼓勵自己說:你必須改變!
主意打定,她緩緩吐口氣。
瞬地,她溫柔了眉眼,直視王氏的臉,輕輕地伸出手,撫過她的臉龐。
看見關關這個動作,珊瑚和平兒的皮倏地緊繃,她們看看左右、再看看詭異的關關和……正在為發狂做準備的夫人……
兩人互使眼色,在狂風暴雨出現之前,她們畏首畏尾地溜出屋子,守在外面。
王氏太生氣了,沒注意到開溜的那兩人,只是一雙怒目狠戾地瞪上關關。連小丫頭都沒把她放在眼裡了嗎?那是什麼表情、什麼目光,她需要一個下人的同情?
關關輕咳兩下,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滄桑,她不懼王氏臉上的凌厲,柔聲道:「我可憐的月兒,娘不在,辛苦你了。」
這話……王氏心頭霍地一驚。
她是娘?
眼眶酸了,要是娘在,老爺再大膽,也不敢把什麼髒的臭的女人都往家裡帶;要是娘在,哥哥、嫂嫂哪會對她這般冷淡;要是娘在,她不會有苦無處訴、有冤無處申;要是娘在……
然下一刻,她恢復神智。
不!翠芳怎可能是娘,她在作假,連她也想來嘲弄自己!
發現王氏的目光從溫柔和善變得冷刻堅硬,關關心知,她並不相信自己,即使王氏成天拜佛求神,迷信得讓人很跳腳,也不是輕易就能糊弄。
她不給王氏說話機會,又道:「月兒,娘時間不多,閻王只給一個時辰,過了時辰就得離開,可看你這樣辛苦,娘走得不安心吶。
「你聽娘說,再過沒多久,李姨娘將會生下兒子,母子均安。姑爺會往你這邊報喜,他將給那孩子取名幗容,說不定還要諷刺你一句:有容乃大。他是打心裡希望能把兒子掛在你名下的。」
「想都甭想!」王氏氣極敗壞地狂怒道。
上回也是這樣,張姨娘生下幗晟,老爺到她這裡來鬧,她打死不點頭,老爺便同她冷戰上大半年,讓她花了不少工夫,才慢慢把他的心給攏回來……
等等,她在想什麼,怎信了這丫頭,她在娘跟前服侍了三年,要模仿娘說話的口氣有何困難?她可不能被騙!
念頭尚未轉回,她又聽見關關開口。
「月兒,別倔強,把姑爺給惹毛了,對你沒有半分好處,萬一他使狠手,謀害你的性命,再把兒子全往你名下掛,你能怎樣?
「與其如此,不如你聰明點、主動開口,把孩子記到自己名下,再把孩子帶到身邊養。就拿李姨娘把幗晟推進池塘這件事來說嘴吧,對姑爺說:姨娘們爭寵,受害的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