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南門靖不一樣。他雖不苟言笑,卻待她極好。
她是只狐妖,極懂情與欲,任何情慾之念都逃不過她的眼,然而,她在他的眼裡,找尋不到一絲對她的覬覦。
所以,這反倒挑起了她的玩心,也勾起了她的興致。
「南門將軍,」一日,她想逗逗他,於是在夜深的時候,主動親密地靠向他的身體,「你……不喜愛女色嗎?」
南門靖聽了,眉不皺、嘴不笑。「我並非有龍陽之癖。」
「既無龍陽之好,為何這麼久了,我仍入不了將軍的眼?」她妖嬈地依在他身旁,搔首弄姿。
要知道,身為一隻狐妖,引誘無果,那可是天大的屈辱。
南門靖仍是不動如山,細心專注地刻著手裡的木塊。
他似乎很喜歡自己動手刻些木雕,連日來,床邊滿滿都是他親手刻出來的木偶。有時是貓狗,有時是鳥禽,有時則是些神話裡的仙獸。
見他不打算答話,她亦不想自討沒趣,於是慵懶地爬回床上,側臥著,繼續盯著他瞧。
「你……」半晌,他突然出了聲,「叫什麼名字?」
她一笑,這時候才想到要問她的名字呀?
「墨瘍。」
「墨殤啊……」他沉吟著她的名,眉宇之間有著一絲令人不解的無奈,「墨殤鳥,一飛千里,不識疲累,至死方歇。」
說到這兒,他放下匕首,起身朝著她走去,在床緣坐下,繼續道:「聽說這種鳥一展翅就不會停下,直到筋疲力盡了、吐血身亡,才會從天上墜落,然後……」
她替他接話,「然後會從它的屍體裡,開出一朵墨殤花。」
兩個人四目相視了許久,直到南門靖率先打破了沉默,「所以,你是那隻鳥,還是那朵花?」
她望入他那雙清澈銳利的眼,她想,他這句話是在探她什麼?探她的去留?探她的來處?
思忖了好一會兒,她終於啟唇,道:「遇到將軍之前,我是鳥,而在負傷獲救之後,我無疑是那朵花。」
這話惹得南門靖露出了微笑,他突然伸出手,將手裡的木雕交給她,她先是有些吃驚,而後才接過手。
那是一隻狐偶。
「人妖殊途,留情了,又能如何?最終仍是只能斷情。」
墨殤瞪著手中的木雕,震驚得說不出話。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是一隻狐、知道她是一隻妖。
「你……」她怔怔地抬起頭來,朱唇微顫,「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就知道了。」他伸手,情不自禁地撫順她的長髮,「你昏死在竹林裡,全身抹著雞血,留著一頭異於尋常人的金褐色長髮,更遑論還有一條蓬鬆柔軟的狐尾巴……這樣,你告訴我,若不是妖,你又是什麼?」
她瞠目結舌,腦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回過神。「……你既明白我是狐妖,為何要救我?」
他淺笑著收回了手,低頭道:「我為朝廷征戰四方,見識也算廣,人心尚有正邪之分了,妖又何嘗不是?」
「你見過其他的妖?」
他點頭。
「什麼妖?」
「蛇妖、兔精……在山林間走久了,總會遇到一些。」
原來如此。她輕輕頷首,早在她受傷現出原形的那一刻,他便已經對她的身份瞭若指掌,怪不得他總刻意避開她的直視。
想必是擔心中了媚術吧?
可是,他卻又矛盾地把她帶回營裡、細心照料她的傷勢,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一想到這兒,她忍不住露出嫣然微笑,道:「你知道狐族在死去的時候,會將自己的頭朝著家鄉的方向嗎?」
南門靖抬頭瞧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
「狐,不會忘本。今日你救我一命、容我居留、照顧我傷勢,他日我必會報答你的恩惠。」這是承諾,也是誓言。
「你只管好好照料你的傷勢,早早離開這個地方便是。」他不需要那些,在他決定出手相救的當下,他就沒打算要向她討要什麼。
聽了,她頗意外,也帶著淡淡的失落。「將軍不希望我留下?」
他笑了,笑她傻。「你瞧瞧營裡,除了你之外,可有女人的蹤跡?你應當清楚自己在他們眼中,就像是餓狼眼裡的一塊肉。」
現在是有他頂著,她就像是掛名「將軍的女人」,才暫且無人敢把腦筋動到她身上。
可是,人的忍耐終有極限,他不想冒這種險。
她不以為意。區區凡人而已,能奈她何?
「你明知道我能保護自己。」
「但他們總有一天會發現你的身份,寡不敵眾。」他輕吁了口氣,別過頭,「我不想看見你被活活燒死,就只是這樣。」
她看著他轉過身去的背影,心頭熱熱的、脹脹的。
區區人間之火,哪能燒得死她?可是,她卻不急著澄清,而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沉溺在他這種拐著彎憐惜她的感覺……
第3章(1)
沐向暘是因為一陣淡淡的香氣而醒來。
他睜開眼,意識尚在虛實朦朧之間,他甚至分不清楚那淡淡的香氣是現實、還是來自夢裡?
「嘶……」他發現自己還維持著入睡前的姿勢,那令他的頸部一時之間有些疼。
他撐起身,動了動脖子,這才發現那女人也睡著了,就坐在他的正對面,只手托著腮,側身倚著沙發的扶手。
「莫桑?」這是他第一次完整喚出她的名字。
她沒反應,仍是撐在那兒。
應該是睡沉了吧。
不過,眼前的畫面竟逗得他有些哭笑不得。這女人,連睡著了也戴著墨鏡,那畫面實在是有些滑稽。
她臉上的墨鏡礙了他的眼,於是,他忍不住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旁,彎下腰來,小心翼翼地幫她摘下那支大墨鏡。
摘下後,印證了他先前的猜測,她果然是個百分之百的美人。
這一刻起,他開始好奇了,眼皮底下的那雙眼瞳會是什麼樣子?是如墨般的烏黑色?還是清亮的褐茶色?
思緒至此,他在她的身旁輕輕地坐了下來,視線竟無法自她身上移開。不只是因為她的美,更因為她身上那絲似曾相識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