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他寬厚的背部,不知為何一股暖流流過長孫嫣然的心底,嘴角忍不住輕輕揚起。
「王老闆,這十尊神像就是你訂的。」傅夏站在屋內一隅,開口說話。
「我瞧瞧。」王老闆興奮的走上前,仔細的觀察大小不一的神像,有時蹲下看著只至膝蓋的小尊神像,有時又站起身仰望比人還高的大尊神像,然後露出開心的笑容,「真不愧是師父,手藝總是如此精湛。」
傅夏但笑不語,雙手依然負在身後。
「這十尊神像我現下就帶走了,錢在這裡。」王老闆心甘情願的從腰際取出錢袋,放在圓桌上頭,「師父,你要不要數數有無短少?」
「不必了。」
「師父果然就是師父,沒有一次懷疑過別人的誠信。」王老闆十分喜愛小他二十歲的傅夏。
「謬讚了。」傅夏依舊扯動嘴角,惜字如金。
「那我就將這些神像帶走了,對了,下個月中旬可以再請你雕出這張清單上的神像嗎?」王老闆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張寫著各路神明的宣紙。
傅夏伸手接過紙張,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後抬起頭,「一個月出十二尊神像,實在有些困難。」
「那月底呢?」
「可能要兩個月才能完工。」傅夏估算時間。
「師父,難道不能趕一趕?」王老闆可是開店做生意的,店裡得要有物品才能販賣,因此很著急。
「我有我的堅持。」傅夏語氣堅定,眼神中沒有半點市儈。
看了他一眼,王老闆歎口氣,只能妥協,「那就請你兩個月後交貨,不過我下個月月中會再來一趟,先帶走你雕好的神像。」
傅夏一語不發,輕輕頷首。
「那就這麼說定了。」王老闆隨即做個手勢。
搬運工人們立刻上前,用厚重的棉被包住神像,小心的將神像扛到外頭的板車上。
長孫嫣然站在傅夏的身旁,仰望著他的側臉,小聲的問:「這就是你的工作?」
「嗯。」
這是工作嗎?他也不是很確定。
「那幫人刺青的事就沒在做了?」她再問。
「有。」
為何聽見她提及擔任扎工的事情,他會有股淡淡的無奈,一顆心微微的抽痛?
當扎工不是什麼壞事,他卻做著其他扎工不願意做的事情,從前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麼卑微,但是當她用那清亮甜膩的嗓音開口問他,他竟然會覺得自己是身份低下的無用男子。
長孫嫣然不曉得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瞧見最後一尊神像被搬到房子外頭,她跟了上去。
「王老闆,請留步。」
第3章(2)
王老闆暫停指揮的動作,轉過身子,看著她緩緩的走下樓梯,「姑娘,請問有何指教?」
「王老闆,我很好奇一件事,明知道這件事不該由我來開口詢問,但是好奇心的驅使下,讓我不得不開口。」她輕咬著下唇,略有遲疑。
「怎麼了嗎?」瞧著眼前的絕色女子,王老闆就算脾氣再暴烈,也勉強按捺住性子,好聲好氣的問。
「我想知道,你這回給了我師父多少銀子?」她唯唯諾諾的開口,畢竟背著當事者問錢財的事情,是不道德的。
「這……」王老闆猶豫了一會兒,「敢問姑娘你問這做什麼?」
「因為我瞧師父的雕工十分了得,每尊神像不只肅穆莊嚴,更難得的是眉宇間流露出慈悲,這般偉大的作品應該值千金,但是我瞧師父的生活環境、衣著打扮與吃食都十分寒酸,不禁懷疑你給的錢是否太少。」長孫嫣然說得義正詞嚴,怎麼也無法放任王老闆穿金戴銀,給傅夏的銀子卻是少得可憐。
她有眼睛,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每日坐在烈陽下揮汗工作,一個人一刀又一刀的雕著一塊又一塊的木頭,這樣的他理當要有更好的待遇,一定是他不懂得爭取,既然如此,就讓她來開口吧!
「姑娘,你誤會了。」王老闆瞧她越說越生氣,急忙解釋,「我給師父的銀子比一般的行情高出三倍,這幾年來我同師父下的訂單所給的銀子,我想足以讓他在京城龍門大街最好的地段買下十間鋪子,而我真的不明白,師父將那些銀子都花到哪去了?」
「什麼?」她的下顎差點掉下來。
在龍門大街買下十間鋪子的銀子?
雖然她對房產沒有什麼概念,但是知道那一定是好多好多的銀子,甚至超過爹十年的俸祿。
「對不起,王老闆。」一道低啞的嗓音響起,傅夏冷著一張臉,站在她的身後,雖然面無表情,但是口吻裡隱含著些許歉疚,「姑娘不懂事,同你說了些不得體的話。」
長孫嫣然噘著嘴巴,轉過身子,睨著他,「我什麼時候又不懂事了?」
傅夏瞧她一眼,雙手負在身後,越過她,走近王老闆,「天色將暗,王老闆,你趕緊入城吧!」
「說得也是。」王老闆看了看天色,招呼搬運工人們加快動作,然後朝傅夏與長孫嫣然揮了揮手,急忙打道回府。
傅夏一直背對著長孫嫣然,看著那群人漸漸消失在遠方,成為遼闊城外風景中的一點,而嘴角不自覺的揚起輕淺的弧度。
他的腦海裡縈繞著屬於她的甜膩嗓音,每一句都在為他質疑王老闆是否壓搾他,雖然他向王老闆道歉,但是心湖仿如被投入一顆石子,泛起漣漪,接著越擴越大。
他有多久的時間沒有這樣被人保護著?又有多長的歲月沒有這樣被人關懷著?
傅夏沒有答案,也不想計算時間。
長孫嫣然站在他的身後,望著他挺得直直的腰桿,雙腳立於天地之間,雖然明白他與她僅僅是滄海中的一粟,但是怎麼會讓她覺得夕陽餘暉全環繞在他的週遭,耀眼得無法移開眼睛?
***
「明日我要出門。」傅夏坐在餐桌旁,突然開口。
「你要去哪裡?」長孫嫣然放下筷子與瓷碗,一臉不解。
她來這裡已經是第五天了,今日才第一次見到農家莊以外的人上門找他,其餘時間,她從來沒看見他離開過四合院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