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在大殿上親耳聽見他下令將她這個「拜火聖女」送到聖山神殿去,再多的愛也都化成了灰燼。
那個曾經允諾會護著他們母子的男人,親口拆散了他們。
而他,正是這個國家掌握生殺大權的那個帝王。
所以逃到鬼霧山之後,意外得到幾位故人的幫助,當生活逐漸平穩,孩子們也各有各的發展,她也就無牽無掛的當起了自己,拋棄了過去壓抑低調的談九娘。
拋棄了談九娘對於齊焱的愛……與恨!
這些年她過得很好。
沒有魂牽夢縈,沒有柔腸寸斷,沒有午夜夢迴淚雙垂,因為她把所有的愛給了孩子們,給了自己,她用一種驕傲到令人髮指的態度睥睨著過去,要它乖乖的縮在牆角當一抹暗影,別再出來嚇人。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大悟他的無情來自於幻術的操縱,才赫然明白他用肉體上的創傷來懲罰自己無心的罪行,哀悼他們的逝去。
而他這陣子試著拉開距離的用意是出自於愛與贖罪。
這個男人自己判了自己死刑。
原本的愛恨情仇可以說在他服下毒藥又在自己臉上劃下無數刀之後扯平了。
但是在他不顧一切撲身救她的那一剎那,她只恨不能時光倒流,即時拉他一把。
因為這下子換她欠他了,讓她怎麼還才好呢?
炎娘子虎視耽耽的坐在床沿,瞪著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男子,不像大多數人都有意無意的避開他疤痕錯綜的臉龐,反而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般的盯著那張毀壞的臉,讓旁人看了,忍不住提心吊膽。
「咳……九妹……」被其他兄弟硬推過來當說客的談四額上冷汗直冒,一時之間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閉口才好?
他們一到烏江口,就聽到齊焱受傷的消息,馬不停蹄的過來探視。
「四哥,你什麼時候來的?」炎娘子驚訝的回眸一笑,友善親切的往旁邊的空位輕拍,示意談四坐下來。
「剛到,來看看齊焱的情況如何。」談四看著眼前這張決定寒焰國滅亡命運的絕美容顏,有種時間停滯不前的幻覺……
當然是幻覺,要不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呢!
「他……目前……沒有明顯的起色。」炎娘子面不改色的任由多年不見的四哥打量,像這樣毫無惡意的驚艷眼神,她一向拿出最大的耐性來包容,誰讓她麗質天生呢?
「齊烈不是說那一刀有驚無險的錯開了要害,而且你還讓他即時服下續命丹……都這麼多天了,怎麼會沒有起色呢?」談四聽了一驚,憂心仲仲的向前查看,實在不敢往最壞的可能去設想。
「也許是因為刀子刺得太深,血流得太多,而他……也活得太累了。」
炎娘子說著話的同時,又瞥了床上面無血色的男子一眼,最後一句話透露出她沒有明說的心疼,讓談四的雙眼為之一亮。
「九妹,你……可還恨他?」他繼續旁敲側擊,對於此行的任務比起方才進門時還要有信心。
炎娘子換了個姿勢,看起來十分灑脫。
「四哥,你就別繞彎子了,有話就直說吧。」
一家人久別重逢,喜悅是有,陌生也是有,大夥兒雖然看起來都和和樂樂,無形中卻也有一層穿不透的隔閔,炎娘子有些遺憾,卻不強求。
「咳……嗯……我們是想說--」那一道彷彿能直透人心的視線讓談四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不得不承認齊烈又說對了一件事,他們談家這個妹子,脫胎換骨了!
炎娘子舉起手來打斷談四吞吞吐吐的窘境,「我們?」
哪幾位?
「就是我們幾個兄弟,包括阿爹,稍微討論了一下你和齊焱的情況--」談四自作主張的把年事已高的阿爹也算了進來,多少也是看在以前的談九娘對阿爹言聽計從的份上。
炎娘子又一次舉手打斷某人正在發表的談話。
「什麼情況?」誰欠誰比較多嗎?
談四停了一下,一鼓作氣的說了出來,「就是……就是他是你相公的情況。」
「相公?」這個稱謂……還真陌生呢!
「沒錯!我們一致認為既然你是齊焱的原配,如今他又為你身受重傷,不管過去有什麼恩恩怨怨,都應該一筆勾銷,只要你現在好好的把他照顧好……孩子們也大了,你們可以過著……」談四越說越順口,越說嗓門越大,都渾然忘我了。
「停。」炎娘子揉揉自己的太陽(雪),腦中自動浮現一整排男扮女裝的媒人婆,統統是談家兒郎的臉。
好嚇人的畫面。
「甜蜜的……哦?怎麼了?」談四說得興起,慢了好幾拍才意識到炎娘子又有不明白的地方。
「你們的意思是要我繼續跟他當夫妻?」在彼此生疏了十幾年之後?
談四立刻點頭如搗蒜。
「對!沒錯,就是這樣!」有慧根哪!九妹。
「這是你們和阿爹一起想出來的?」炎娘子想起自己當初為什麼同意阿爹放手去爭取和齊焱成親,想起這些年來所經歷過的種種跌宕起伏,想起自己果然完好如初,而他卻命在旦夕,反而覺得這個男人讓她拖累了。
「還有齊烈……噢,其實該叫他攝政王才對。」談四又自作主張的把齊烈也加入他們的行列,沒想到會看見炎娘子沒啥反應的嘔嘔嘴。
齊烈?誰理他,又不是人人都是芍晴。
「如果我不願意呢?」她不自覺的盯著齊焱臉上那些白色紋路,好像看見他們命運交錯的圓形……
談四總是和氣溫吞的臉僵了僵,再閉口時,語氣就有些凝重,「九妹,這個男人真的愛你。」
情深義重啊……世間難尋啊……曠世奇葩啊……
炎娘子假裝沒聽見最後一句,繼續提出疑問,「如果我不願意,而他也不願意呢?怎麼辦?」
談四楞了一下,好像從來沒想過齊焱有可能會拒絕,「那……那當然就是一拍兩散啦。」
炎娘子還算滿意的點點頭,笑容也悄悄浮上了臉龐,「如果他願意,我不願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