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她無權過問他的過去。而現在——就算他想納妾,她也無權反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是做妻子必須接受的,也是她早就知道的。
只是她從沒料到,這種她早已再明白不過的事實,竟會讓她感到如此沉痛!
是她奢望過高了吧!即使疼愛妻子如她父親,也曾有過娶妾的想法,她又如何能期望這新婚的夫婿對她情有獨鍾呢?她按住胸口,期望能藉此緩和那令人無法喘息的痛楚。
「你——」他無法相信。換作是他,根本就無法如此平靜。「不,你根本就不懂我要說的是——你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可能再娶其他的女人,而且——我不喜歡被誤會!」他再度扒過那一頭亂髮。
是不可能?還是逼不得已?這……算是愛的告白嗎?她的眼眶噙滿淚水。
「為什麼?」她哽咽地問。她不懂。如果他愛她,為什麼他不碰她,卻讓那個女人——這麼親密地碰觸他?想起她親眼所見,她的心又是一陣揪緊。
「為什麼?」是啊,為什麼?他自問。二十七年來,他從來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觀感,唯獨對她——他不要她誤會,更在意她對他的看法。
「何必問為什麼,你是我的妻子,不是嗎?」他不自在地回答。霎時間,她似乎聽見她的心,傳來輕輕的——破碎的聲音。
生活一如往常,日子和以前一樣平淡。只不過,少了些她以為原先該有的鶼鰈愛戀。
「桂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絹,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想起這首詩,她苦笑著。
當年唐宮中的梅妃初入宮中即得到聖上的眷愛,然而一旦失寵,所得到的,也僅是玄宗在閒時想起,派人送來的一斛珍珠罷了。
恩情既已不再,又何必珍珠徒慰寂寥,男人的心,果真是如此寡情嗎?
而她,甚至還沒有那斛珍珠呢!地苦澀地自嘲著。這大概就是尋常百姓和帝王家的差別了吧?
她不是虛榮,只是感歎。皇宮嬪妃又如何,不也都在為寡情的男人傷神?女人,真是可悲。
一度,她曾以為柳郎是眷戀著她的。更曾經,她以為自己找到了幸福,心中的愛苗正要開始萌芽,直到陳紅的出現,一切都變了。
或許是她太吝於付出,也或許是她要求過高了吧!
曾經她幻想著自己嫁與一個外貌才學堪與自己匹配的夫婿,自此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後來嫁給柳郎,縱使他胸無半點墨,甚至有時也是野蠻的,但他英挺自信的神采、粗魯卻不失體貼的溫柔,讓她漸漸地喜歡他,甚至——愛上了他。
只不過……才剛萌芽的情愫怎禁得起風雨的摧殘,若是就此夭折,又如何能怪她呢?
柳郎依舊待她很好。只是她的一顆心,空洞洞的。
「柔姊姊、柔姊姊!你在嗎?」屋外的叫聲喚起了她的注意。她放下針線站起身來。
「柔姊姊,你果然在家,真是太好了!」小紅一身鮮紫的裙裝,在草地裡顯得相當——刺眼。若不摻入個人情緒因素的話,正確的形容應該是——美艷。這正巧是她所欠缺的。
「請進,陳姑娘,你是來找——」她該怎麼問?問她是不是來找柳郎的嗎?
「唉呀!柔姊姊,咱們不是說好要以姊妹相稱的嗎,你怎麼又叫我陳姑娘了?叫我紅妹!」小紅極自然地走進小屋,拉著她便到桌邊坐下。
「那……紅……妹。」她生澀地叫著。「你今天——」
「我今天是專程來找你的,柔姊姊!」她親熱地喊著。「今兒個我正巧有空,所以專程來探望姊姊。」
「謝謝你,我……真不敢當。」水柔勉強擠出笑容。對自己的無端猜測感到心虛。畢竟對方也沒有惡意,她又何必如此防範著人家呢?
「哎,柔姊姊,你別這麼說,這樣就太見外了。其實不瞞你說,我今天是有事想來拜託姊姊你的。」小紅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眼眶中不自禁地泛著淚水。
「啊,陳……紅妹,發生了什麼事?這……你先別哭,有什麼事說出來商量,也許我可以幫得上忙,你先別難過了……」天生的好心腸讓水柔一時亂了手腳,忙不迭地安慰著她。
「柔姊姊——」小紅哽咽出聲。「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
「好了,你先別急,有什麼事慢慢說,嗯?」水柔拍著她的背,悉心地安慰著她。
但末料小紅竟放聲大哭起來。「柔姊姊……你……你對我這麼好……我……紅妹對不起你……」
「對不起我?怎麼會呢?我們不是才剛認識嗎?你大概是弄錯了吧?」
「不,是我對不起你!」小紅仍抽抽搭搭地哭著。「我……我懷了彥的孩子了。」
這話宛如晴天霹靂。
「你……你說你……懷了柳郎的……孩子?」她顫抖著聲音問。
小紅只以更大的哭聲代替了回答。
這竟是真的!?水柔虛弱地望著她,腦子一片混亂。小紅懷了柳郎的孩子?這個認知徹底擊垮了她。她揪住心口。她還叫他彥!
知道他和小紅在一起,這是一回事,但他竟讓小紅懷了他的孩子?這……讓她怎麼也無法接受!
「柔姊姊……你要原諒我……」小紅泣不成聲,噗通一聲跪在她眼前。
「你——別這樣,快起來,小心肚子裡的孩子!」被她這麼一跪,水柔慌了手腳,連忙將她攙起。「紅妹,你別自責,我……不會怪你……」
真正該要求原諒的是柳郎。他怎麼能在和陳紅有了孩子之後,又娶她為妻!
「柔姊姊,你肯原諒我?你真的不會怪我嗎?」小紅擦著淚水,在她的攙扶下半推半就地站起身來。
她垂下眼睫,低聲道:「是,我不會怪你,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她咬了咬牙,問出了心中的疑慮。「孩子的事,柳郎他……知道嗎?」
「彥他……我曾告訴過他,但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