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衍聆一聽,全身神經都繃緊了,貝齒遲疑地咬住下唇,連眉心也狂打千千結。
她也想告白啊!可是,萬一被拒絕,往後見面尷尬不說,若是連學長、學妹這僅存的小小連繫也切斷,那該怎麼辦?
「你呀!別再考慮了,就今天怎麼樣?今天晚上約徐俊去吃飯,然後直接告白……」瞭解她的顧慮,謝雨薇攬著她的肩,積極計劃著蘇衍聆的告白初體驗。
坐在台北市一家口碑頗佳的日式料亭包廂中,蘇衍聆故作鎮定地正襟危坐,嘴裡品嚐著令人放鬆,茶湯清澈的飄香綠茶,但心裡緊張得要命。
等一下她就要向學長告白了,結果會如何呢?是成功將長達四年的暗戀化暗為明,還是……
倏地,聽聞敲門聲後,自緩緩拉開的拉門中間,出現的是徐俊那溫柔和煦的熟悉笑臉。
「嗨!好久不見!」
然而自他身後探出頭來的「不速之客」卻使得她俏然漾起的甜美笑容瞬間僵在當場,額頭冒出三條黑線。
「賢民學長……」
老天爺是在跟她開玩笑嗎?像張賢民這種和她八竿子打不著的「閒雜人等」,怎麼會挑在這種「決定人生」的重要時刻出現?
「我剛在樓下遇到他們,大家一起吃飯比較熱鬧。」巧遇故人,徐俊的開心全寫在臉上。
而且多餘的「攪局者」還不只張賢民一人,由他身後更不斷冒出大學時代的攝影社學長姊數名,這群半途殺出的程咬金簡直讓她臉都綠掉。
飯局結束後,蘇衍聆和徐俊被拱著加入眾人一起轉移陣地,前往另一攤早已約定的狂歡派對。
原來,張賢民接到電視台派往南韓擔任駐地記者的調職令,今天是大家為他餞別的日子。狂歡聚會一直持續到凌晨時分,許久未見的同學齊聚一堂,感覺彷彿回到胡鬧無罪的學生時期,大家難免貪杯了些。
看他們醉得一塌糊塗,徐俊實在不放心讓他們獨自搭車回去,於是決定護送他親愛的同學們安全抵達家門。
「衍聆,我看你先和同路線的學姊共乘回家,明天再去牽車比較好吧。」
由於蘇衍聆是騎著機車到日式料亭赴約,再和大家一起搭計程車過來酒吧的,所以她想要搭車回到日式料亭附近去牽車,然後再騎車回家。
「不用啦!這樣我明天上班不方便,而且我幾乎沒喝酒,沒問題的!」
「可是,這麼晚了……」徐俊猶豫著,下不了決定。
蘇衍聆眼底倒映著他略顯為難的性格側臉,心中突地湧出無限勇氣,決定表白胸口深處潛藏許久的仰慕之情,她為自己打氣道:蘇衍聆,說吧!你原本就預定今天一定要說出口的,不是嗎?
下定決心,她深吸一口氣,雙眼重重一閉,一開口,卻細若蚊聲──
「學長,我喜歡你。」
「徐俊,快點上車啦!我們再去喝!不醉不歸……」豈料她微弱的話聲卻被張賢民那同時響起的大嗓門掩蓋,宛若一道輕煙,微風輕吹過,消散得無影無蹤……
「好啦!我馬上上車,你安分一點。」
彎腰安撫完躁動的同學,徐俊直起身子,對雙頰泛紅的蘇衍聆投以抱歉的疑問目光,「不好意思,衍聆,你剛剛說什麼?」
說什麼?就算嚼爛舌根,她也拿不出再說一次的勇氣啊!
她洩氣地搖搖頭,雙唇扯出一道複雜的上揚角度。
「沒什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蘇衍聆企圖粉飾太平,不願再想起前一秒那失敗的告白。
「徐俊,快點啦!」這時,車內又傳來聲聲催促。
「學長,先送他們回去吧!再吵下去,司機大哥要翻臉了。」蘇衍聆推著徐俊上車,因為他再不快走,她可能會控制不住眼底即將潰堤氾濫的濕意。
徐俊上車後,仍不放心的降下車窗,叮嚀道:「回到家打電話給我。」
「好,我知道了,學長再見。」輕輕揮手,醒目的黃色計程車在前面紅綠燈路口處轉了方向,緩緩消失在逐漸模糊的視野中……
「學長,我真的好喜歡你喔!」一滴清淚伴隨無聲的傾訴緩緩流淌,畫過蘇衍聆秀麗的臉龐,不著痕跡落在胸口,壓痛心臟……
沁涼微風徐徐迎面吹來,輕拂過蘇衍聆因酒意而泛紅的灼熱臉頰。
嗯……夜風涼涼的,好舒服!
她不禁將背部靠上長椅椅背伸展手足,腳邊躺著五個東倒西歪的空啤酒罐。單手拎起僅剩的最後一罐啤酒,正想拉開拉環,結果手一滑,整罐啤酒不慎掉落地面,瞬間激起瀰漫濃濃麥香的啤酒噴泉。
她想彎下腰將酒汁不斷溢流而出、濡濕地面的啤酒罐扶正,誰知雙膝一軟,頓失重心,整個人跪坐在紅磚道上,一陣暈眩感無預警襲來,使得她光要抵抗那彷彿掉入漩渦中心般的天旋地轉和強烈的嘔吐感便用盡氣力,即使手支撐著長椅也無力回到椅子上。她不由得越想越委屈,結果就這麼一個人癱坐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好不可憐。
徐俊離開後,她搭乘學姊的順風車,來到停車處牽車之後,一邊騎一邊哭,不知不覺竟然迷路了,且時值深夜,路上沒有行人可以問路。騎到這個上坡路段,看見旁邊有超商,她不假思索衝進去就買了一手啤酒,坐在紅磚道的長椅上獨自和皎潔的明月對飲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幾點了,她現在只想為悲慘的告白好好哀悼一番。
同一時間,正好趁著夜色掩飾,身著運動帽T外出慢跑的李浣曦,順著住家山路往下跑,遠遠地便看見對街坐在地上傷心痛哭的蘇衍聆,當然也看見她腳邊的啤酒罐。通常他對醉鬼沒什麼同情心,也盡量避而遠之,但這次,他卻靠了過去,並且好心的上前扶了蘇衍聆一把。
「小姐,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親切的問候令她抬起頭,透過被淚水浸潤的迷濛醉眼,蘇衍聆看到的卻是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