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掃向擱著銀子的位置,只見四週一片混亂,她的心猛然一涼,強忍著不適上前一探,才發現裝著銀兩的荷包空扁扁的,裡頭的銀兩已不翼而飛。
「嗚……」她大受打擊地握著空扁扁的荷包,眼淚硬生生滾落。
那是她辛苦了好久才賺到的銀子,爹、爹居然又把它給拿走了!
不甘心地抹乾臉上的淚,丁喜芸頭昏腦脹地追出門。
她不能讓爹又把銀子拿去賭!
那裡的每一分銀,是她辛苦工作、省吃儉用、一分一文存下,準備還之前欠「盡歡坊」的銀兩。
強撐著身子,她跑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在進賭坊前追上了他,她拉著老爹的衣袖,氣喘吁吁的哀聲懇求。
「爹,求你把銀子還給我好不好,那是要還債的銀子,用不得啊!」
老爹不時往賭坊鑽的壞習慣,對她來說,簡直是揮之不去的噩夢,那些銀子進了賭坊,肯定有去無回,甚至,又會欠人家更多錢……
那麼她一切的辛苦,等於付諸流水,做了白工。
「死丫頭!我警告你,別擋著我發財,今兒個老爹我有預感,一定能翻本,你就當是先借爹用用。」
見老爹沒絲毫沒半點悔意,執意進賭坊裡,她把心一橫,索性伸手去搶。
「把銀子還給我!」
「死丫頭,你做什麼?」
「爹啊!把銀子還給我!還給我!」
她撲上前想去搶回荷包,丁老頭一驚,拚了命的護住身上的銀兩,父女倆就在賭坊前拉扯了起來。
她的力量怎麼可能抵得過老爹,沒一會兒,他怒不可遏地一把推開她,忿然進入賭坊。
或許是染了風寒,她原本就感到身體不適,被老爹這麼一推,虛弱的身子就這麼撞上賭坊大門側邊的石雕貔貅。
這時,余夙廷聽聞僕役稟報到外頭察看,沒想到腳步一定,卻讓他瞧見這驚駭的畫面。
「你沒事吧?」余夙廷大步衝上前扶起她,只見汩汩的鮮血,不斷地由她額頭上的傷口流出。
感覺不到肉體上的痛楚,她軟癱在地上,啞著嗓哀聲求著。「爹,求你把銀子還給我,求求你……」
看著她撲簌簌的淚水和著鮮血,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他的心緊緊一抽,伸手搗住她的傷口。
「你流血了……該死的,你怎麼會這麼燙!」他被掌上傳來的溫度給燙了下,忍不住低咒出聲。
她恍若未聞,只是閉著眼,逕自落著淚,不斷地哭著、抽噎地喃著。「那些銀子是要還人的,你不能再拿去賭……」
聽她失神的低語,看她髮絲凌亂,慘白臉兒垂落著怵目驚心的血痕,余夙廷的心翻騰著說不出的激動情緒。
她這樣楚楚可憐,硬咬著牙扛起他爹欠下的債,壓得纖弱的肩都要垮了,卻固執得不願向他低頭;而他倒像逼她還銀子的惡霸,儘是冷眼看著她一日日憔悴、消瘦。
驀地,心頭一股抵擋不住的衝動湧上,他扣著她纖弱的肩,逼迫她聽進他的話。
「那筆銀子不要你還了,聽懂了沒?那抵據作廢了,聽懂了沒?」
在他失控的低吼下,她神志昏沉地緩緩撐開眼,怔怔看著他。
不管她是否聽懂他的話,余夙廷伸手壓住她額上仍流著血的傷口說著。「我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的傷需要上藥,還發著燒,我……」
「全都是你害的……」渙散眼神終於認出眼前的男子,她噙著淚水,幽幽咽咽地指控,截住他的充滿關切的語句。
若不是他,就沒有「盡歡坊」,她爹也不會染上賭癮,自此成為爛賭鬼。
若不是他,她爹不會欠下一筆又一筆的債,讓她每天像活在惡夢中,做著一個又一個無法償清債務的夢。
若不是他,她不用這麼辛苦、這麼可憐……
對老爹的心寒、身體的不適狠狠打擊著她,霎時,她對他的恨全部爆發。
面對她懷恨的指控,余夙廷的表情在瞬間凝滯,心如受巨捶。
經營「盡歡坊」這麼久,看盡人生百態,被知縣老爹念到雙耳生油,他也未興起半點愧對世人的感覺,直到現在,他竟覺自己像犯了滔天大罪,惡不可赦!
這一刻他居然為她感到心痛、不捨?!
沒心思理會心裡詭異的變化,余夙廷面對她恨之入骨的態度,像是自我嘲諷地揚了揚唇。
「想罵我,等處理好傷口、養好病再說。」語落,他伸手想扶她。
「不要你管!」她顧不得頭暈目眩的痛苦,掙扎地撐起身子推開他,不願讓他攙扶,也不願接受他的好意。
一再被拒絕,余夙廷心裡的憤怒像大浪般倏然湧來。
他這輩子沒這麼窩囊過,現下居然為了一個不希罕他、討厭他、恨死他的女人低聲下氣。
他大可以不管她甩頭就走,但看著她腳步踉蹌,身子搖搖欲墜,連走路都成問題,心裡那把怒火燃得更熾。
「該死的你到底在倔什麼?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狀況有多糟嗎?為什麼就是不肯讓我幫你!」他神情陰鬱地緊蹙著眉,惱火得朝她怒吼。
她虛弱地扯了扯唇角,費盡氣力擠出一句話。「不要你管!」
早知道她固執,面對這種狀況他如何棄她不顧?
在她一個腳步不穩,差點跌倒時,他再也看不下去,不顧她的拒絕,打橫將她抱起。
發現自己又不爭氣地落入他的懷裡,她全然崩潰的掄起拳頭,拚命捶他、推他,眼淚成串地落下。
「放開我,我恨你,恨死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
余夙廷任她軟綿綿的拳在他身上發洩心裡的不滿,直到她再也沒有力氣地軟倒在他身上,泣不成聲。
任她哭著,他繼續搗住她頭上的傷口,也不管滲出的血,是否會弄髒他華貴的衣裳,只是神情嚴肅地對著僕役吩咐。
「把丁老頭給我攆出『盡歡坊」,從今天起,不准他再踏進這裡一步!還有,請大夫過來,快!」
不顧得僕役錯愕的神情,他抱著丁喜芸,大步往賭坊後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