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心,已經講好各讓一步的,你何必再提?」
「可是……」他的表情令她不情願的閉上嘴巴。
「我先回公司,房子的事改天再說。」
他板著臉轉過身,關上了協商大門。
王泠的心沉入谷底,陡現的生機終究宣告破局。事已至此,與其死纏爛打不如瀟灑以對,起碼輸了裡子她還保留了面子。
於是,儘管意興闌珊,她仍舊很有風度的說:
「買房子本來就要精挑細選,既然朱小姐不滿意,那也勉強不得。」
向前一步,落地門自動開啟,她微笑著擺出送客的姿勢。「希望以後還有機會為兩位服務,後會有期。」
她禮貌性的陪著兩張撲克臉穿過來時的花園,走往停車場。一路上安靜得可怕,氣壓比剛才還要低上十倍。
停車場裡停著一輛顯眼的白色積架,她想那應該就是他的車了。果然沒錯,沈勁言遠遠便「啾」的一聲解除遙控鎖,朱宛心搶先一步,連聲招呼都沒打,便自己開了車門坐進前座,再砰的一聲用力關上。
他在原地站定,並不急著上車。稍後當他轉身面對她時,臉上已經沒了方纔的陰沉。
他的視線從她的臉、往下到她別在制服前襟的名牌。
「王泠,」視線回到她的臉。「為什麼改行賣房子?」
「行行出狀元,何況賣房子賺的錢比較多,」她伸手壓住被風吹得更加囂張的亂髮,咬著牙說:「也有尊嚴得多。」
他露齒一笑。「我很驚訝你剛才沒在茶水裡面下毒,看得出來你對離開公司的事仍然耿耿於懷。」
「沒辦法,我一向心胸狹窄。」她倨傲的抬起下巴。
他又笑了。「你賣掉幾間了?」
一間也沒有。
她聳聳肩。「我只是來實習的,過兩天就離開了。」
「然後?」
「然後還是賣房子。」
刺耳的喇叭聲長長的拉曳著,車裡的人在催他上車了。
「你的未婚妻在等你。」她看了看車前座的朱宛心。
「我知道。」
「她很漂亮。」
「的確。」
「有個這麼漂亮的老婆,」她故作悲天憫人的說:「小心當綠烏龜。」
***
——小心當綠烏龜。
沈勁言回想著當她說這話時、那副框在爆炸鋼絲頭裡的偽善表情,心情出奇的愉快。
就是那頭爆炸鋼絲頭,才讓他認出她來的;在今天之前,他只記得見過她一次。
那次,她突破重圍闖進他的辦公室,為自己慘遭「性騷擾」討個公道;一見投訴不成,便悍婦般的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一個基層員工具有這種不怕死的膽識,著實令人肅然起敬。可惜當時的他非但沒心情讚賞,反而嫌惡到極點。他直覺以為,她不過是個利用苦肉計來達到某種目的的野心人士。
也不能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任何乍見她的人都會這樣想的。就算有人飢不擇食、願意騷擾一個身材毫無特點的女人,在還沒嘗到甜頭之前,肯定先被那頭爆炸鋼絲給扎得遍體鱗傷。
「你這個是非不分的混蛋!」
當她火冒三丈的送給他這個封號的同時,也順便用杯子裡的水幫他洗了把臉。呵,他長到這麼大,還不曾被人用這種方式洗臉,因此不免對她那頭爆炸鋼絲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他一向佩服有膽識的人,但像這樣悍辣的角色,他還是頭一次遭遇到,可惜今天的她悍辣勁兒不足,反倒過於虛張聲勢而顯得有些滑稽。哈!
開著車,他不知不覺吹起了口哨。
「你看不出來我在生氣嗎?」
尖銳的聲音穿過他的耳膜,提醒他車上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勁言,你聽到沒?」看他沒理睬,朱宛心氣上加氣,故意扯著嗓子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在生氣!」
「我耳朵沒聾。」
「那你為什麼沒反應?」她咄咄逼人。
他煩躁的皺起眉,好心情蕩然無存。
「宛心,別鬧了行不行?」
「我哪是在鬧!」她委屈的抗議著:「你從來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心裡根本沒有我。」
「你想太多。我們年底就要結婚了不是?」
「還說呢,快結婚了房子沒著落,你卻一點都不著急。」
「宛心,你憑良心說,我哪次不是放下公事陪著你到處看?房子沒著落是因為你總是挑三揀四。依我看,不著急的人是你。」
「誰說我挑三揀四?慎重本來就是應該的,哪像你一點也不投入,從頭到尾不是講電話就是忙著和售屋小姐調情。」
「你說我和售屋小姐怎樣?」他驀地轉頭,好像真沒聽清楚似的。
「我說,你和她『調情』。」賭氣一般,她特別強調最後兩個字。
「調情?」他的音量陡增。「就因為我和她說了幾句話?」
「你們不僅有說有笑還眉來眼去,這不是調情是什麼?勁言,沒想到你的眼光這麼差,那女人身材平板姿色平庸,就連頭髮都像刺蝟一樣——」
叭——叭——叭——叭——
他雙手猛撳喇叭,動作又重又急。
突如其來的喇叭聲嚇得她從座位上彈起來,要不是繫著安全帶,她肯定會撞破擋風玻璃飛出車外。這一嚇不僅讓她花容失色,也讓她把說到一半的話給硬吞了回去。
看來他生氣了。
她捂著心口,提醒自己收斂脾氣、管好嘴巴,千萬不要逞一時之快而壞了大事。父親是絕對不會容許她功虧一簣的。
車子繼續行駛,車內悄然無聲。很快的,她到家了。
她默默準備下車時,他叫住她:
「宛心,當我說絕不住明揚山莊的時候,我是認真的,所以你大可放棄你的『拖延戰術』。」
她回過身,倉皇中有著詭計被拆穿的難堪。
對自己而言,這樁婚姻的附加價值就是成為「明揚山莊」的女主人;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強迫他東看西看,以為拖到婚期逼近而房子還沒著落,他就不得不答應住進明揚山莊。
如今這個如意算盤沒了,她忍不住害怕的想到另外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