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這個時間,他都還待在公司裡處理公事。回國一個禮拜,他還沒有一天能在床上躺超過四個小時,難怪幾杯酒下肚後會神志不清。
還說咧。
她敢怒不敢言地偷瞪他。
要不是你,我幹麼這麼苦惱?
「走嘛,我們換個地方玩——」他頭抵著她不斷央求。
「不要。」她撥開他的手,煩死了,她猶然瞪著手機歎氣,眼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趕緊把他送回家去。
可問題是,她哪曉得他家在哪兒?
「好凶喔你——」他悶悶不樂地鼓著臉頰。
那模樣真是可愛——又可惱!
「你真的喝醉了經理。」她看著他長歎。「來吧,我送你回家,告訴我你家的地址。」
他看著她呵呵笑了兩聲。「這種事我哪記得?」
啊?她瞪大眼。「你不知道你家地址?你騙我的吧?」
「就算我記得也不告訴你——」他伸出長指在她眼前晃啊晃的。「因為你耍賴,說好要陪我又不陪我,所以要處罰你——」
拜託,看著他醉醺醺的模樣,她頭都痛了起來。
瞧瞧他德行,到底是誰在耍賴啊?
不告訴她地址也行。她嘴裡嘟囔著:「反正我就把你送到最近的飯店。」
然後我就要回家了。
說完,她伸手招計程車。
偎靠在她肩上的安韋斯突然說話。「不管到哪兒,我總是一個人——」
咦?
她看向他。
半閉著眼的他一臉苦澀。「都那麼久了,我應該早就習慣了才對,十八年……原來我已經獨自生活了十八年……」
他這話什麼意思?她抬高的手慢慢放了下來。「經理——你家人呢?」
他張開眼睛,動作很慢很慢地轉過頭來。「死掉了。」
他聲音好輕,要不是兩人靠得這麼近,她很可能聽不見。
她輕咬下唇,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想回家?
她想起自己的遭遇,爸媽走掉之後,她有好幾年,也很畏懼走進空蕩蕩人等待的屋子裡。
原來……他跟她是一樣的,她同病相憐地看著他。
「我好累……」歎口氣,他閉上眼睛。
之後不管林美裡如何叫他,他眼皮動也沒動,一副睡得很香的樣子。
真的睡著了?!
她一臉苦惱地低叫。「哎喲——」現在是要怎麼辦吶!
她斜眼瞪著身旁人,聽了他剛才的話,她哪忍心再把他往飯店扔?
真是的!
她捧著疼痛的腦袋,思考了下,才從他臂膀下艱難地鑽了出來。
重死了!她吃力地撐著他的身子高舉起手。「計程車!」
現在也只能帶他回家了……
第4章(1)
「小心點!別撞到牆壁了——」
攙著幾近無知覺的安韋斯,美裡搖搖晃晃地爬到自租的小公寓。她租賃的二樓公寓位在蘆洲,上班通車得花半個小時。不過優點是鄰近學校與捷運,市場也在旁邊,一個月只要六千塊,就有一房一廳一廚衛的居住空間。
她滿頭大汗地把重死人的他攙進自己房間。
在計程車上她已經想好了,床讓給他,自己就委屈點在客廳打地鋪;可能不好睡,不過也才一晚上,沒問題的。
「累死了!」
望著安穩熟睡的安韋斯,她一手拭汗,一邊喘氣。還有件事得幫他做——她丟下肩上的包包,然後幫他脫去鞋襪,跟他身上的西裝外套。
對了對了,差點忘了眼鏡!她很快地從他外套內側口袋找出自己的黑框眼鏡戴上。
能再清楚看見周邊物體的感覺真好。
她微笑地順了順髮絲。
「好啦,」她沒好氣地瞪著床上的睡美男說:「你就躺這兒好好睡,別再給我惹麻煩了,祝你一睡到天亮。」
說完,她從衣櫃搬出冬天蓋的棉被跟備用枕頭,很快地在客廳地上鋪了一個還算舒服的窩。
全身黏答答的——她一邊脫去腳上的高跟鞋,一邊解開腰上的皮帶。進浴室前,抱著換洗衣服的她還特別瞄了臥房的安韋斯一眼。
很好,睡得很熟。
她安心地把浴室門鎖上,痛快地洗起澡來。
一個小時過後,安韋斯被一陣「喀喀」、「喀喀」的鍵盤敲擊聲吵醒。
仍存有七、八分醉意的他慢慢爬坐起身,一臉不解地看著眼前的陌生環境。
林美裡的臥房擺設很簡單,一張單人床、兩個衣櫃,靠近門邊有個窄窄的長桌,上頭放著幾件零碎什物跟一盞小檯燈——這時並沒有打開。懸在窗上的布簾因為光線昏暗,所以看不出顏色。
而接連響起的「喀喀」聲音,是從外頭傾洩著燈光的房間傳進來的。
這是哪裡?
安韋斯一臉迷惑地走向光源處,只見一個白衣長髮的纖瘦身影坐在電腦桌後方,她身旁有一座白色的長書架,靠近他一些的,是一方及膝高度的白色矮桌,桌邊擺著一床棉被跟枕頭。
房間的亮點,就是掛在門上的巨幅油畫,鮮艷的橘色抽像畫有如陽光點亮了樸素的空間。他瞇著眼走到畫前仔細欣賞,縱使意識模糊,仍舊可看出繪圖者的天分驚人。
畫底下小巧的英文字Mei,透露了作者是何人——
林美裡。
「這是你家?」
聽見聲音,一直專注思考,然後鍵入文字的林美裡嚇得一彈。回頭,發現安韋斯已站在身後。
他什麼時候醒的?我竟然沒發現!
「經理!」
她正要站起來說話,卻被他按住雙肩。
「幹麼那麼緊張——」他彎身靠近她望著螢幕,十七寸大的螢幕裡顯示著兩個視窗,一個WORD、一個E-mail,他瞇著眼努力地讀了兩行字,才慢半拍發現她正在寫型錄報告。
很認真啊。
他轉頭衝著她一笑,正要誇獎,卻猛地被她身上的淡淡香氣拉走了注意力。
他微醺地湊在她頸邊嗅了嗔,絲毫不覺椅上人渾身僵硬。
他他他——他在幹什麼?她憋著氣想。
「你搽了什麼?味道好香——」他神色迷濛地看著她問。
「就……沐浴乳啊……」她微側著身子,盡量拉開兩人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