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子不語之雪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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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不曉得是臨著老,日子不多,奢望的也就跟著多了,所以她不由自主地就暗暗估量起自己能不能活到幫多海主婚的那一天。

  所以適才說話的當兒,忽然就那麼一瞬,她眼前竟就浮現多海穿上了掐著金絲滾著白狐毛的大紅袍,盤著辮兒的頭頂放塊璁玉,身披天藍卦子,頸項手上戴滿巴珠、嘎烏和手鐲,騎著有孕母馬喜孜孜出嫁的模樣……

  如果他留下來,她會很高興?是這樣嗎?

  不過他這回下山,要的不就是探探這些俗世之人的真面目?怎麼那些吃人不吐骨的陰險模樣都還沒見著,一遇上鄂多海這小女子,腳步卻不知不覺就這麼被留在這山下小石板屋了?

  這真不是一個大器又豪邁的大妖該做的!

  而且,真像嬤嬤說的,留下來就為討一名人界女子的歡心,這豈不是太小家氣?!回山裡一定會笑掉同族人的大牙的。

  隔日,天未亮,鄂多海就整好衣裳準備出門,那本來習慣睡大覺至日上三竿的薩遙青卻一反常態地早早就洗好臉端盤坐在大門前的地板上等人。

  「去哪?打獵嗎?你的弓箭呢?」固然心裡說跟著一個女人實在太丟臉,但他還是忍不住要跟。他笑笑地問向鄂多海。

  「今天不上山。」打開大門,她走向屋子一側提了兩隻大木桶和扁擔,就往不遠處的溪邊去。到了溪邊,她為桶子注滿水,將擔子穿過提把,彎腰準備將那極沉的木桶擔起的同時,肩頭卻忽地一輕。

  「這種事,我來。」薩遙青一個屈膝,很快地就將那兩隻桶子扛到自己的肩上,然後轉身就往房子方向走。

  「不用了,我習慣自己一個人。」鄂多海跟在後頭嚷著。

  「有兩個人,就不用習慣一個人了,習慣這種東西隨時都可以改的。」他腿長,精氣又足,沒一會兒就將水擔回了屋子,「放哪?」

  「擱圃子邊的大桶裡,一會兒要澆菜。」她說,停頓了一下,見薩遙青將水注入大桶,木桶被擱地之後,她便向前拿了桶子和擔子又想回溪邊,但這時卻又被手腳極快的薩遙青搶過,「我來我來。」

  接過木桶的薩遙青,就在鄂多海的注視下,來回了溪邊與房子幾趟,很快地就將圃邊的大桶子注滿了水。

  「我來快多了,是不是?」最後一趟,他擱下木桶,將扁擔打直一豎,兩隻大掌交迭在擔頭上,頭又擱到手背上,氣息依舊平穩,絲毫不見勞動過該有的喘狀。

  「為什麼要幫我?」鄂多海問。

  「因為我吃了你們很多糧。」

  「但我對你並不好。」常常凶他給他白眼,又從沒好語氣。

  「那你可以從現在開始對我好。女人對男人好,就像母獸對公獸撒嬌,公獸也會疼回去的,舔舔毛啊,窩一塊兒磨蹭,咬耳朵,低低吼叫,很生熱的。」

  講這話的同時,薩遙青很認真地望住鄂多海,但他卻不知道這一番毫不修飾的話,竟令不諳男女情事的鄂多海耳根生熱。

  她原本還盯住他的眸子,當下一垂,黑瞳兒左右晃了幾下,不知該如何接話。

  薩遙青瞅住她生窘發紅的臉蛋,不禁笑了。她這樣好美,美過他所看過的每一道朝霞。

  雖然最後她是乾脆轉過身去,走回屋邊要拿鋤土的工具。

  「還要幹什麼活兒,告訴我,我可以幫忙。」不讓她溜開,薩遙青又跟到她身旁,問了。

  「一來一往擔水,累。很早之前就想挖道渠從溪邊到屋邊,這樣引溪水澆灌,會輕鬆些。」但這種活兒若只是她一個人做,就算不眠不休,應該也得挖個數月一年的,所以眼前她也僅趁著閒餘時間挖了那麼一小段。

  「兩個人做絕對比一個人來得快。若你不好意思讓我幫手,那晚上就多做點菜讓我補補,尤其串燒野雞肉,我愛吃。」

  說罷不待她反應,便接過她手中的鍬和鏟,走到菜圃邊,看著那顯然已經很努力挖、卻還是進度慢得可憐的未完成渠道;他估算著距離,和該如何做才能最省力又完成度最高,最後擇定方向和方法,好半晌才開挖。

  頭一兩個時辰,他僅休息了一刻鐘,搬石堆牆鏟土樣樣都來,鄂多海雖也盡了力地幫襯,但遞水給點食物卻變成她最主要的工作,想下溝渠多出點力,卻總是被趕上來,要她一旁看著就好。

  手裡捧著半碗薩遙青喝剩一半的水和一顆咬了兩口的窩窩頭,鄂多海看著溝裡頭那灰頭土臉卻不以為忤,滿額大汗渾身濕透卻當成家常便飯,神情無比專注的男人,心頭不禁再次淌過一道令自己在冷天裡仍感到暖呼呼的暖流。

  家裡有男丁的感覺原來是這樣,不是說自己一人就做不來,但那種有人為伴、有人一起專注於同一件事情,並一同去完成的感覺,竟是如此地不同。那是一種美好的感覺啊。

  「啊!」

  正當鄂多海看得出神,那一鍬子用力往土裡掘,卻讓混在土中的石子噴上來劃過臉的薩遙青悶哼了一聲。他反應地舉起手想往被彈傷的臉上揮去,但鄂多海卻出聲喊住。

  「別!你的手髒,過來我看看。」

  聽話地走向鄂多海,薩遙青到了她身前,便將鍬子往土牆上一擱。「這土硬得跟什麼似的,比想像中難挖,可能得花個幾天才能挖通了。」

  「臉,抬一下。」她說,他就照做,因為高大的他站在溝底,所以蹲身低下頭來檢視他傷處的她,臉正好與他的臉平位。「額角劃破了。」

  沿著額,到他濃密的眉尾,一道被石子劃破的口子正滲著血,見他滿臉髒污,所以她便先拿隨身的乾淨布帕沾了點水,幫他擦臉。

  她捧著他腮幫子的手是溫熱穩妥的,那沾過水而變得有些冰涼的布,一下一下擦上自己的臉皮,動作是那麼輕柔小心翼翼。平常的她總是冷著一張臉,但此刻正在幫他擦拭傷口的她,則是眉間舒展,眸光溫柔如水,襯著那原就細緻的五官,薩遙青看著看著,不免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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