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名女子——血肉之軀的人類女子,他竟有著為何不早點遇上、早早那八百年都白白獨活了的感覺。
稍微鬆放了懷抱,兩人眼兒不眨地互望了好一下,跟著他低下臉,捧起她的臉,在凝進那原還因賭氣而大放著怒氣,可此時卻已柔化了的翦瞳,他吻住了她的唇。
回到石板屋,薩遙青半撒謊半說笑地帶過自己這幾天在山上的遭遇,讓眾人以為他的遲歸是因為追捕獵物掉進了山溝又迷了路。
「那以後不准再自己一個人上山,一定要跟多海一起,就算有事,也好照應。」仍臥床的鄂嬤嬤說。在望住多海和薩遙青偶爾互望的眼神中,她似乎看到了兩人不同於以往的改變。
她像捏泥人一樣,慢慢從小小的娃兒捏呀捏到這麼大的多海啊,似乎動情了。
心裡微微揚起了有女初長成的滿足感,鄂嬤嬤笑著,但末了卻爆出劇咳,她以手掩口,最後將接了點血絲的手偷偷藏回被褥裡,不願讓人瞧見。
見嬤嬤咳,鄂多海明瞭是今日未服解藥之故,所以縱使憂心忡忡,可一時間卻也無法解決,只能等候明日再去找星庫爾,想辦法拿解藥。
「那我去做晚膳了。」
「那我來幫忙起灶火。」
薩遙青跟在鄂多海身後,滿臉堆笑地也要往灶房去,只是這時屋外卻傳來不小的鼓噪聲,那令擠在小房間裡談笑的眾人不由得靜下。
「外頭來了好多人。」臨窗的仲孫焚雁說。
原本太陽下山後就應該閬暗的屋外,此刻卻是明亮如晝,放眼望去,是越聚越多的人群,且許多人手上都持著火炬,夜風由遠處襲來,火炬頻頻發出吼吼聲響,更壯大了人群聲勢。
「妖女!出來!」
人群之中有人大喊,跟著群眾開始鼓噪,混在人群之中,還可見著那天在山中礦坑工作的數名男子,當然還有星庫爾。
星庫爾駝著背,被薩遙青打得全身是傷的他固然還痛著,但從他忿忿的眼神看來,這聚眾滋事大概就是他領的頭。
「出來!妖女!」這時他又嚷一聲,其它人也跟著大喊,波波聲浪像是要將人逼到絕路似。
雖然屋內數人不知外頭的躁動所為何來,但看似若不出門解決,遲了那些群情激憤的人們有可能直接把屋子給掀了,再將人給揪出。
不得已,鄂多海欲開門一探究竟,可她才將大門一開,一顆拳頭大的石子就朝她飛了過來,若不是焚雁反應快以刀擋下,也許她的頭就給石子敲破了。
第8章(2)
「什麼事?」站出屋,凝下神來,鄂多海問。
這時站在前頭的一名上了年紀的村民將手一舉,所有的人這才停下喧器。
那村民嚷了:「就是因為你們招來這些外人,所以才會將厄運帶到村子裡,害得牲畜病,現在連人都死了!」
「如是我們害的,也該有憑有據。」她說。
「這些人沒來時村子都沒事,一來就人死獸病,這就是證據!」另一頭有人嚷,鄂多海望去,覺得眼熟,是那一天礦坑前喊著有生人的其中一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真是一幫愚民!人說什麼就信什麼,大概連死了幾代都不會知道自己被——」一臉不屑的仲孫焚雁話還未說完,一根帶了火的炬木便迎空飛來,他揮刀擋去,而後不免被挑起了怒氣。「可惡!找死!」
他將刀對向眾人的動作再次挑起群眾的情緒,眼看一票人恍若被洗了腦子似,就是將他們往壞處裡想,一旁的初音再忍不住,她按捺住狂暴將發的焚雁,朝前走了幾步,對於那來自於人群的兇惡之氣,她絲毫不顯畏懼,僅是定定地說:
「人命有終點,但人欲卻無,如止不住欲/望,那麼只會有更多人被犧牲。
今日死的是鄰人,難保明日死的就是自家人。若至死仍不明就裡,繼續罪孽加身,那麼死後便唯有被執念所困,永難升天。」
說話的同時,她的目光是落在星庫爾及一幫帶頭興亂的人身上的,期望著他們能頓悟。
而眼前啊,眾人的怒意雖直指住屋前的他們,可此刻就在他們看不見的後頭,尾隨他們而來的,卻是不勝數的亡靈。
黑夜裡,他們哭著喊著冤啊恨,卻沒人聽見,唯有她能看見聽見。
「妖言惑眾!」
初音話聲才落,就有多顆石子朝她飛來,一旁的焚雁和薩遙青不及護擋,眨眼間就將她的頭給擊傷,當下血由額上淌下,流了一身。
「該死的愚民!」焚雁提刀往人群裡沖,只見他出了幾掌,那人群便倒了一片。
看焚雁動了手,薩遙青本欲加入,卻被受了傷的初音擋下。「不知情的村民是無辜的。」說罷,她抬腳就要往人群裡去。
與此同時,一支原本落在一旁、燒去大半的火炬卻直直飛入了人群中,人們一驚,趕忙往一旁退去。
「找妖女嗎?我便是!」跟著有人放聲一喊,於是所有人皆不禁停下動作,全轉看屋前那緩緩走出的鄂嬤嬤。「我就是你們要的妖女,數十年前祭山,山神不要我,所以是我招來的不祥,就帶我去找星家長老!」
為引起眾人的注意,捱著渾身不適,鄂嬤嬤赤手拾起那高溫燒燃著的火炬丟出;而那一拋,就像是抽走了她渾身的力氣似,令她不得已要倚住那伸手攙來的鄂多海,才能不軟腳。
「嬤嬤,您的手!」
「不打緊。」
此刻,痛的不是鄂嬤嬤那因為抓了火炬而燒傷的手,而是那舊時往事要再次被重提的心傷;她以為自己的餘生應該可以在這個小小石板屋裡平靜度過,怎想到了這年邁之時還得墜入當年的苦痛回憶裡。
「還是老人家明事理,既然她都這麼說了,那麼就跟我們來,看看長老怎麼處理。」
這時,一直混在人群中的星庫爾站出來說話了。
連著幾日在其它村裡處理病患的事宜,星霄可說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但就在剛剛,一個時辰前,他回到藥鋪準備了足夠的藥材,才想再次出門時,星庫爾的一番話卻令他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