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的現身僅有一日,我只能遵照魔主的命令,然而這次的我有了『月魄玉』,我可以活得更久,不過殺害的妖魔也更多,主上甚至命我對天界出手……百年前,我正是因為殺害了百位天將因而逃至忘川才會遇見你。
我的能力強大,生命也不再局限一日,最初我感到新鮮,除了主上之外,不將任何妖魔神仙放在眼中,遇神殺神、遇鬼殺鬼。我手上沾滿的血腥不知累積多少,我也引以為傲,直到遇見你……
短短的相處片刻,我內心感到無比平靜,我才發覺這便是我想要的,無奈主上不同意讓我離開,我只好躲藏,一面躲還要應付上門索命的妖魔以及要抓拿我的天將……」回想這一百年來,縱使強悍如他也累了,再也不想逃,才會答應前往天罪崖。
春萼緊緊抱住他,無聲的淚水默默滾落。
她從不知道月魄的肩上竟然背負如此痛苦的過往。
月魄靠在她的胸口,聆聽她為自己而哭泣的心跳聲——一再地逃、一再地殺,鮮血乾涸之後又再次流出,他索性不再療傷,反正過了今夜,下一場的戰役很快又要到來。
一日復一日,永不間斷,他的心如止水。
回顧無數的生死交替,他唯一記住的事情便是殺戮,睜開眼到合上眼方可停止,才稍有喘息;他確實累了,手上的劍卻始終放不下,就在此時他遇見那位仙人,他並不像其他天將是來捉拿他,他只是問他是否累了。
累?
怎會不累,只是無論再累,他的左手依然舉得起來。
仙人說假使他真的想要放棄這一切,天罪崖是他此生唯一可棲之所。
春萼深深一歎,這抹歎息直達月魄心底。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他一直渴求的平靜原來是繫於春萼身上,若沒有她,他是回到最初,天罪崖也只是另一座囹圄罷了。
「月魄,你喜歡人間嗎?」
「還不錯。」
「我們永遠留在人間好不好?」她好心疼月魄的過往。
月魄抬眸,望人那雙盛滿淚水的眼眸。「你永遠回不了天界難道不會難過?」
春萼吸吸鼻子搖頭,「不會……我猜想蓮王大人也許早知道會有這個可能了,因為是他要我能拖多久是多久,他一定也不希望你去天罪崖……我會陪著你,一直一直陪你,不會讓你孤單,我們可以一起種青蓮,生活在人間,可好?」
「好。」
「往後無論你要去哪都要帶著我,不可以再騙我了。」
他含笑不語。
她執起他的左手,眉頭深鎖,月魄懂得她在擔憂什麼。
「春萼,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我的手絕不再殺生。」染血是必要,但他不會再奪走任何性命,他答應仙人前往天罪崖,然而現在失信了,因此他只能以另一種方式贖罪。
若無依戀,天罪崖之行又有何難?
只是春萼的淚水讓他割捨不下對她的情感。
曾經,他恨過主上為何要將「月魄」植入他體內,如今他稍稍有所體會,權勢固然令人欲罷不能,然而當心底有了依戀之時,得不到的渴望最後將會扭曲一切。
主上為了所愛已經走上不歸路。
假使有一天春萼也要離開自己,他又會怎麼做?
是要不計一切代價毀去或是……放手?
第8章(1)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春萼勤奮且努力地融入人間的生活,然而只會栽種花草的她並無一技之長,最後她某日早晨醒來吃了一顆饅頭後便說要學做饅頭。
月魄從來不拒絕她的任何要求,自然柔聲說好。
於是,他替她找尋人間最好的饅頭師父,春萼帶著價值不菲的束修去拜師學藝,學了三個多月,終於學有所成返回故鄉準備賣饅頭。
饅頭由搓揉麵團開始,春萼力氣小,這份工作便交由月魄負責,然後再揉成一個一個的麵粉團,放進蒸籠蒸熟,可以說饅頭的最初到完成幾乎都是由月魄包辦,她只是站在一旁提點偶爾動動手試吃罷了。
十個饅頭五文錢,即使饅頭有些不好吃,對於一些貧窮人家來說,只要能溫飽便足夠了,因此他們的饅頭攤子自開店之後,每日正午之前必定全數賣光,雖然不好吃,但卻賣得很好。
每回看見那些小孩吃饅頭吃得津津有味,春萼就非常傷感。
「我們不必吃也不會餓死,人間的人卻日日必食,有錢人吃山珍海味,沒錢的人只能啃一個饅頭過一日,月魄,乾脆以後我們多做一些饅頭分送給街上的乞丐,你覺得可好?」
「你覺得好就好。」
春萼說到做到,從隔日開始便會每天多準備一百個饅頭分送給乞丐,然而情況不如她預期,一聽有免費的饅頭可吃,一堆人也混進乞丐堆中要討食,她甚至還發現有昨日還來跟她買饅頭的婦人,她原本是美意,可似乎適得其反了。
她一臉困惑地回到家裡,仍打不起精神。
月魄端了杯熱茶給她,坐在她身旁。
「春萼,別難過了,這便是人性,任何對自己有利的他們都不會放過,那是單純的你永遠無法體會的一種欲/望,一旦能得到,只會想要更多,所以你也無須難過,若你覺得不高興,不做便是了,切勿放在心上。」
「月魄,你也有欲/望嗎?」
「得到你我便滿足。」他雖屬魔,又不算真正的魔,因此對欲/望的渴求不會太執著。
「其實我也有個小小的願望——如果能每天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會的,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月魄,如果沒有你,我大概不可能獨自在人間生活。在天界,我對自己很有自信,可是來到人間才發現懂得太少。」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月魄一手包辦,她只要在旁邊動動嘴就行了,而且月魄為了她也開始茹素,讓她愈來愈覺得自己太沒用。
月魄摸摸她的頭,含笑道:「假使沒有你,我也不可能待在人間。無論你想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我一定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