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麼,你想說什麼?」沈父問。
「如果你們還是堅持不信怪力亂神這類的東西,那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我信!只要是有益於如律病情的,什麼我都信。小循,來,跟媽說,你一直以來都知道些什麼?」
沈如循先看了眼母親,然後將目光轉向父親與大哥,見他們雖然沒有贊同的神色,卻也不出言阻止他,想是覺得事到如今,聽聽也無妨吧。
沈家人預想著會聽到一些迷信的東西,不過,卻沒想到老么說出口的,卻是從一個問句開始──
「雖然我們每年都會按著節日祭拜祖先,做著慎終追遠的儀式,不過,你們真的相信『祖宗保佑』這句話嗎?」
「啊?」沈家人全部一臉疑惑,不明白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
沈如循逕自說下去:
「二哥的病情之所以在十四年前得到控制,正是因為『祖宗保佑』。」
扯淡吧……沈家人嘴角發抽,一致在心底想。
「其實,原本跟那位祖宗有緣的人是我。因為我是家裡唯一擁有靈感應磁場體質的人。簡單的說,我很容易被鬼上身,容易遇鬼,如果努力鍛煉一下,打開天眼完全沒有問題。」
「啊……」還能更扯一點嗎?在場的沈家所有受過高等教育的精英們仍然只能無言以對。
沈如循輕哼一聲。
「我有靈感應體質,卻沒有堅強耐抗的體格,一旦被陰體或晦氣近身,就會生病,所以老祖宗奶奶跟在我身邊十來年,一直不敢靠近我;直到二哥十八歲那年腦子里長腫瘤,老祖宗奶奶就進入二哥身體裡,選擇了二哥,也救了二哥的命。」
「小麼……你是出國留學回來的人,你──」這什麼「老祖宗奶奶」是可以隨便胡說八道的嗎?
「是。我還是從小到大成績優秀、腦筋清楚的人,所以,我不會說胡話。」沈如循站起身,環視家人一眼,又道:「陰陽兩隔是很明確的三界法則,誰都不能逾越。所以,犯規的人,必然要付出代價。我不知道二哥這次的發病是不是表示老祖宗終於再也壓制不住法則的懲罰而被收了去,還是有什麼別的變故;反正,失去了老祖宗的庇佑,二哥如今的身體情況,就是十四年前原本應該會有的樣子。」他轉身打算離開大哥的辦公室,直到走到門邊,手指握上門把,才有些艱難的說出最後一句話:
「十四年前,醫生怎麼診斷二哥的病情的,如今,二哥就是那樣的結局:那顆腫瘤長的地方太危險,無法開刀取出,這是真正的絕症,化療也沒用。唯一的轉機,就是……再度有祖宗來保佑吧。」
※※※
葉知耘已經四天沒見到沈如律了。因為自從沈如律昏倒、並被送進醫院之後,便開始接受各種精密的診療,被許多醫生以及各種醫療器材團團圍住的他,自然無法讓任何人去探視,一直被關在加護病房裡。直到今天,終於從加護病房移到普通單人病房之後,葉知耘才得以見到他。
「你在想什麼?」她站在他面前,靜靜看著他好一會,才出聲問。
沈如律如今就算努力睜開眼看著前方,也只能捕捉到一點點光影晃動。他目前的情況已經算是完全失明了,只不過比閉上眼睛還好一點的是:他還能感受到一點光影。
一個甫失明的人,應該是什麼表現?應該有多崩潰多顛狂或者多絕望?葉知耘小心翼翼的在他臉上搜尋這些情緒的痕跡,卻發現一樣也沒有。
是他隱藏得太深?還是他對自己的病情還有著痊癒的信心?
「如果我再也看不見,是應該直接跟妳提出分手、還是對妳避而不見,讓我們之間……就這樣算了,會比較好?」沈如律淡淡說道。雖然無法看見她,但他的面孔以及雙眼,仍然準確定在她站立的方位。
「其實,從知道你的病症所必須面臨的不僅僅是失明之後,我想了很久。」葉知耘拉過一張折迭椅靠在病床邊,坐下。
「然後,妳想出什麼結果?」他偏著頭,問。
「沈如律,我們認識的時間並不久。可是,我總覺得跟你一見如故,相信你也一樣。所以,我想知道,你眼中的我,是個怎樣的人?」她沒回答,反而丟給他一個問題。
沈如律想了一下,道:
「妳很聰明,很理智。妳總是能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並堅定的執行。」
「是嗎?那麼,像我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為什麼要來看你?難道只是來跟你清楚明白的說分手嗎?」暗暗深吸一口氣,葉知耘忍住一拳往他挺直的鼻樑揮去的衝動。
「分手?」他低頭輕笑了下,「事實上,我們還沒有牽手,何來分手的說法?」
「你親吻了我。」葉知耘冷聲說道。
「是妳親吻了我才對吧?」他失去的是視力,不是記憶好吧!
「難道你就沒有回親!我親完之後要撤退,是誰又把我拉回去親了快一分鐘的!要不是後來我堂姊走過來,我都要懷疑你打算親一輩子不放人了!」
「原本……是打算親一輩子的啊。」他苦笑了下。
「那就親一輩子啊!你人都還沒死,就打算放棄了嗎?你憑什麼單方面做決定?你哪來的自信認為你做的正是我期望你做的?」
「因為,我也很自私。」他低笑。「如果我再也沒有以後,我會希望永遠成為妳心底一抹揮不去、取代不了的記憶。所以,我想要做一些像偶像劇裡罹患了絕症的主角所會做的事。就為了,讓妳記住我。」
「就算記住的是恨或者怨?」
「什麼情緒都不重要,反正妳是記住了。」他抬起手,往她所在的方向伸去。
她瞪著那只看起來依然健康且充滿力量的手掌,很想一手拍開,可,最後,仍然以雙手將他的手掌包握住。
「如律,你認為你會死嗎?」她問。聲音很冷靜,而她很慶幸此刻他是看不見的,所以他不會知道她雙眼已經蓄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