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這世道裡,凡是眼光看得深遠些的,都知道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都明白爭權奪利,爾虞我詐,是個一沾身就洗不清的爛泥。
於是有人躲進崇山峻嶺,或者到化外之地去當閒雲野鶴。
於是有人裝瘋賣傻,嬉笑怒罵,把不正經當成最正經,專幹令人髮指的勾當。
於是有人大隱隱於市,修身養性,力行曖曖內含光的最高境界,擺明了就是裝聾作啞。
更有人乾脆恣意妄為,明目張膽的上門摸遍了人家待嫁閨女的寸寸肌膚,床榻上一聲又一聲酥軟無力的嬌軟shen/吟,包管聽得你臉紅心跳,全身血液沸騰……
最扯的是,不管你是這閨女的誰,都不能高聲大喊:採花賊,你往哪兒跑!
也不能踹門進去,來一場捉姦在床的俗爛戲碼。
更不能報官捉人,把這個蹂躪無數閨女的罪魁禍「手」移送法辦。
詭異的是,這一個個慘遭蹂躪的閨女們事後非但不引以為恥,還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說是得意洋洋的跟手帕交們炫耀自己已經慘遭毒「手」!
那一張張比起往昔更要容光煥發的嬌顏啊,還真讓人看得眼睛都直啦。這又不得不說起古今中外那一個亙久不變的道理,那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奇葩中自有奇葩中的奇葩。
在各家閨女香閨軟榻中來去自如的「銷魂紅酥手」,就憑著那一手養顏美肌的絕活,被歸類為當世奇人異士之一。這個名號也不知是誰取的,只知道自一年半前太子大婚之後,這個十分曖昧的名號就在靖龍國的宮廷裡不脛而走,逐漸在民間累積了不小的名氣。
所以在這堪稱太平的世道裡,在繁華京城非富即貴的上流圈子裡,凡是已經訂下婚事的閨女們,除了忙著準備嫁妝之外,還忙著四處打聽「銷魂紅酥手」的下落,無非就是想當最美麗的新嫁娘……
就連即將與康陽王府聯姻的右丞相蕭敬堂府中也是一樣。
「紅師傅,您慢走……」
這一夜,蕭府的大管家站在側門,彎腰恭送一個身形瘦弱的青衣書生坐上馬車,接著殷切囑咐隨行護送的小廝和車伕,務必將人安全送達北郊處的春光小酒館,方才放行。
馬車啟程後,一隻細瘦蒼白的手腕從簾後伸出,輕輕揮了兩下,似乎在道別,只見那衣袖袖口處一排鮮艷的渦卷紅紋在夜色中翻飛,平添了幾許生氣。
空蕩蕩的馬車裡只有一個清瘦白皙的書生不停揉捏自己的手臂,天生就微微往上揚的唇角此刻疲倦的癟著,不見往日輕鬆俏皮的風采,一雙靈動慧黠的眸子讓沉重的眼皮給遮住了,只有那不時因為馬車顛簸的濃密眼睫偶爾顫動了幾下,讓人的小心肝也跟著怦怦疾跳了幾下。
紅書斜倚著車廂,打算利用這半個時辰的車程瞇眼小憩一會兒,畢竟待會兒回到春光小酒館之後,還有很多的事情等著她呢。
話說回來,這蕭府的大小姐果真如傳言所說的一樣國色天香,只不過那刻薄高傲又自以為是的嘴臉,連紅書這樣天生就對外貌無感的奇葩都覺得面目可僧。
想到那個只是因為笨手笨腳就被潑了熱湯在身上的婢女,紅書的神情更是陰鬱,疲倦的身軀不由自主的緊繃了起來,忽然有種讓車伕快馬加鞭趕回春光小酒館的衝動。
這一年多來,她雖然見慣了這些高官貴胄家的小姐們對下人動輒打罵,卻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嚴重的燒燙傷,那個年輕的小丫頭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要是從此身上留了疤,甚至傷口感染惡化了……代價實在太大!
心中打定了救人的主意,紅書果斷的睜開眼來,素手朝著車簾一掀,想要出聲讓車伕加快車程,卻在指尖剛剛碰上簾布的那一瞬間聽見馬兒驚恐的嘶鳴,接著是一陣天旋地轉,變化之快讓紅書措手不及,當下扯壞了簾布,卻又被撞得七葷八素,痛得她連齜牙咧嘴的力氣都沒有。
車廂外傳來短暫的拳腳打鬥聲,沒多久就恢復原本的寂靜,紅書雙臂抱胸,努力保持一絲清明神志,幾乎讓痛意麻痺的腦海飛快閃過幾個可能遇劫的原因……
「大當家的,人在這裡!」
一個蒙面男子探頭到車廂裡,一眼就看見蜷縮在車廂裡的那抹青色身影。
「好像昏過去了……」
「帶走。」
另一個男人下了簡潔有力的命令,接著就有人把紅書當作一袋米糧似的扛在肩上,讓原本就頭暈目眩的紅書差點當場嘔吐。
同時,一陣馬蹄聲由遠至近,幾個蒙面人互相交換幾個眼神之後當機立斷,打算盡快悄然無聲離去。
只見扛著紅書的那個蒙面人身形飛快的朝右後方的民宅疾奔,其他人也不慌不忙的朝不同方向閃匿,透露出今晚的劫車行動並非臨時起意。
紅書一邊忍住嘔吐的衝動,一邊偷偷翻白眼。果然人怕出名,豬怕肥,她這雙無心插柳柳成蔭的「銷魂紅酥手」看來是惹禍上身了!
不過方纔那陣馬蹄聲卻越來越響亮,隱約中還聽見某種銳利物品破空疾射而來的聲響……
紅書錯愕的使勁抬頭看著後方的追兵,正巧看見一支利箭直奔自個兒的腦殼上方,嚇得她連救命兩個字都喊不出來。
咚!
蒙面人左肩中箭,原本正要踩上牆頭的雙腿失去了力道,本能的鬆開雙手,任由紅書從半空中無助的墜落。
在這同時,幾道黑影趕在那名神射手縱馬飛奔抵達之前,迅速帶走那個受傷的蒙面人,不敢多做停留。
紅書死命的閉上雙眼,雙臂交叉環抱住自己,努力讓自己在撞到地面之前縮成一團球,寧可斷了腿,也不要傷了自己賴以為生的這雙手!
一雙健臂神乎其技的及時將她撈起甩在馬背上,耳際呼呼作響的強勁冽風還有自己明顯作痛的胸腹,在在告訴紅書,她真的逃過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