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糾結的情緒讓她覺得自己在自尋煩惱,乾脆統統拋在腦後。
尉遲觀不置可否的輕哼一聲,也陷入了沉默。
這下山的路徑並不好走,幸虧這匹馬原本就是識途老馬,才能三番兩次的化險為夷,數度跟危險擦肩而過。
這也讓尉遲觀想到身手不俗的莫生非,還有那一個不單純的山中村落……罷了、罷了,平安就好,那些人的確無意傷害她,眼下時間緊迫,他也沒有餘暇去追究。
「你這幾天都在山上做什麼?」他確定她不是自願上山來,卻也確定她是主動留下來,而且還跟那一群人建立了不錯的交情。
從那個姓莫的男人跟那個護著紅書的姑娘的態度來看,他們並沒有把紅書當成外人。
紅書臉色緩了緩,終於稍稍朝尉遲觀的方向挪了挪。
「就幫沐姊姊按摩推拿,讓她以後可以生小娃娃。」想起來就忍不住開心。
「你這麼喜歡小娃娃啊?」瞧她眉開眼笑的,尉遲觀也板不起臉來了。
「小娃娃不會罵我是傻瓜。」紅書低頭囁嚅著,腮幫子又鼓了起來。
尉遲觀仰首望天,暗暗歎了口氣。原來這傻姑娘還是個愛記仇的!
第5章(1)
就算紅書曾經偷偷想過尉遲觀怎麼會知道要來清水村找她這個問題,也一直沒問出口。
就算紅書還曾經想過尉遲觀怎麼會有空親自送她到江南蘇府,也一直憋在心中。
過去這幾個月,她從炎娘子和小梅子口中聽到了許多跟康陽王和衛國大將軍有關的事情,從尉遲觀平常不苟言笑的表情還有臉上被人視為缺陷的疤痕,以及容易令人望而生畏的魁梧身材,窺探出他拒人於千里之外多半是出於自衛的心理。
和他初相識的那一晚,紅書就見過他發自內心的淺淺笑容,從來就不曾對他心懷畏懼。
不管在別人眼中,他有多麼凶神惡煞,有多麼醜陋粗暴,在她眼裡,這個跟大樹一樣堅強可靠的男子是特別的——
特別是在他願意幫她帶回奄奄一息的小梅子之後,除了親人之外,尉遲觀三個字,算是少數幾個讓她烙印在腦海中的名字。
她從來沒有把他當成高高在上的王爺,雖然她的娘親不厭其煩的耳提面命,要她不可以忘了該有的規矩。
她也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雖然小梅子把他在戰場上的豐功偉業說得像是一種嗜血如狂的變態嗜好,要她千萬別跟他走得太近,免得丟了小命。
就連蘇府的大管家也曾在酒足飯飽之後,跟隨行的僕從們談起這個讓南疆叛軍聞風喪膽的大將軍,不過神情之間,卻是百分之百的崇敬。
這些人眼中的尉遲觀,卻跟紅書心中的尉遲觀大相逕庭!
他們絕對想不到這個身份尊貴的王爺就算餐風露宿也毫無怨言,野炊打獵捉魚烤肉更是樣樣拿手,讓紅書吃得心滿意足,讚不絕口。
他們更加料想不到這個戰功顯赫的大將軍會戴著斗笠,身穿粗布衣衫,無論風吹日曬雨淋,一路駕車到江南——
一路上,紅書仍舊是做書生打扮,每當有人拿尉遲觀當她的隨行僕從看待,她就想要開口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反而是尉遲觀坦然以對,似乎不介意別人這樣誤會他,一徑沉默的打理安排,讓她心裡有些愧疚,又有著莫名其妙的小甜蜜,從此對他更是信賴。
這一天傍晚,他們來不及翻過這個山頭抵達下一個城鎮,便決定折返回早先發現的一處洞穴過夜,紅書留在洞穴裡起火鋪床,尉遲觀去照料馬匹,順便到四周去巡視一番,打算布下簡單的防護,免得半夜讓野獸侵擾。
紅書忙完之後,屈膝坐在洞穴口等待尉遲觀,悶熱的氣候再加上方纔的勞動,讓她渾身是汗,寬大的書生長袍從領口處濕了大半。
她從前天開始就沒有好好洗過澡了,尤其這兩天路上都沒有可以下榻打尖的地方,尉遲觀都是找好一處安全的空地歇腳休息,他們一個在車內,一個在車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然後就一覺到天亮。
不過按照這濕熱的空氣,還有陰沉沉的天空來判斷,今晚說不定就會開始下雨。
下雨吧、下雨吧。紅書緊緊的閉上眼睛,非常虔誠的祈求老天爺快下雨吧。
然後她就可以跑出來好好淋一場雨,就當洗了一場露天浴……
尉遲觀走近洞穴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當他聽清楚紅書粉嫩的小嘴在叨念著什麼時,眼角不禁也染上幾分笑意。
「紅書。」他輕聲低喚,刻意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在她尷尬的睜開眼時,朝她勾了勾手指,「把你的換洗衣物帶著。」
紅書雙眼一亮,當下心領神會,二話不說就跑進洞穴裡拿衣服,再出來時,還不忘遞給尉遲觀一個傻呼呼的微笑,大概是類似你人真好的意思。
朝夕相處了幾天下來,尉遲觀已經能夠清楚分辨她的神情動作所代表的意思,越是跟她熟稔,越是覺得這個姑娘非常有意思。
她平常不太說話,生起氣來卻能夠口若懸河,伶牙俐齒得讓人暈了頭。
這一點,在他湊巧救起她的那一夜,就親身領教過了。
她也不太遵守禮教規矩,一般女子會羞答答的難以啟齒的問題,她會理所當然的告訴他,她需要找個地方解手——
「這跟身體健康有很大的關係,我為什麼要因為別人的眼光,而搞壞自己的身體?」紅書八成看出他眼中的驚訝,義正辭嚴的捍衛自己的行為。
這小小的爪牙卻讓尉遲觀震撼了許久,不停斟酌著其中蘊含的意義……
還有,就像此時此刻,他沉默的走在前頭帶路,話都不用說,紅書就會自動自發的跟上。
沒有慌亂無措,沒有猜疑保留,只因為她衷心信賴他,所以跟他走。
只要翻過這座山,離江南蘇府就只剩下半天的路程,這也意謂著他和紅書又要各自奔向兩個不同的方向,他要去哪裡再找來這樣一個姑娘,古怪得讓他牽腸掛肚,又傻氣得讓他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