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丞佑回過神,尷尬地收回剛抬起的手,有些不自在。「沒什麼。」
「騙人,明明不對勁,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她腦筋一轉。「是不是大太太罵你了?」
「為什麼這麼想?」
「胡嬤嬤。」她提醒他。「雖然我覺得大太太是挺明理的人,可我怕她聽了讒言就不辨是非了,如果有什麼我能解釋的……」
「你先前說要做牛做馬——」
「不做牛做馬。」她嚴正聲明。「我是說下輩子當你的貴人。」
「下輩子太遠了。」他好笑道。「有件事我一直下不了決心,你幫我出主意。」
她好奇地點頭。「什麼事?」
「母親幫我選了一門親事,我並不喜歡。」他仔細觀察她的反應。
她先是一愣,繼之說道:「你沒告訴大太太嗎?」
「當然說了。」他蹙憂慮。
看他的表情應該是說了也沒用,她不知該給什麼建議,只能沉默。婚姻大事豈是外人所能干涉的。
「你見過我大嫂嗎?」他問。
「在大太太那兒見過一次,不過沒說過話。」她又加上一句。「看得出教養很好,是個大家閨秀。」
「我大哥結婚前喜歡過一個姑娘……」他簡短地把事情說了一遍,並沒細說對方姑娘的身份。
蒔香露出詫異之色,沒料到他會跟她說這些,想必是心情不好,所以才想找個人說說話,思及此,她有些同情。
小門小戶的婚姻雖說也是雙親作主,可幾乎都會聽取子女的意見,只要子女有喜歡的對象,便樂見其成,像她堂哥堂姊都是如此,就連她的雙親也是互相瞧著喜歡,父親才登門提親的。
可大戶人家就不同了,家世很重要,家族利益也得擺上,子女的喜好是擺在最後頭的,當然並非富貴人家的父母都如此功利,只是比例上佔了多數。
雖然她覺得文丞佑有些少爺習性,可不是難相處的人,否則她也不敢那樣逗他。長這麼大,一個人人品的好壞她還是分得清的。
如果他不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她覺得跟他作伴也不錯……
蒔香讓自己的念頭嚇了一大跳。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她對文丞佑可沒意思,不過是見他一本正經所以才逗著他玩,可沒別的心思,他們兩個差太多了,不可能的。
「你是不是不想步上你大哥的後塵?」她趕忙找個話題,免得自己胡思亂想。
「以前沒覺得,現在……」卻不同了。後半句文丞佑沒說出來,只在心裡苦笑。
「要不你逃家好了。」蒔香也出什麼好法子,逃跑是最簡單的。
「逃家?」他蹙眉。「如何做得,豈不傷了父母的心。」
「你別嚷嚷著逃家就行了。」她白他一眼。「你就說……嗯……去遊山玩水。」
「遊山玩水?」他挑眉,這倒是從沒想過。
「書上不是說了嗎,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她越說越覺得可行。「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那就是了,你又不是長子,父母對你會寬容些,像鼻涕郎他家,大哥十八就結了,二哥二十一才成親,瞧,晚了三歲,到了鼻涕郎,今年都二十了也沒人催。」
文丞佑點點頭。母親正是覺得他不用那麼急著成親,所以才想慢慢相看,幫他找個合意的,也沒料到一看就是半年多,依舊沒個順眼的。
見他神色動搖,她又加油添醋。「反正你的任命不是再半年就下來了嗎?多好的借口,你就說以後當了官不像現在自在,正好趁此去歷練歷練,看看各地風土人情,這些都是以後當官的資糧。」
文丞佑神色怪異地看她一眼,她揚起下巴。「怎麼,想不到我還真能給你出點子?」雖然她一開始是胡扯的,不過還真給她扯出點道理了不是?
「是小看你了?」忽然間,他覺得胸口的悶氣全數散去,有種豁達之感。
「除了見識各地人文風土,你再順便找個自己喜歡的姑娘,不是兩全齊美嗎?」她越說越興奮。「說得我都心動了。」
他神色一動,探問:「你也想出外遊歷?」
「自然想過。」她瞥他一眼。「你不會以為我是個鄉野村夫就沒見識,我們村子裡也有人早年在外遊歷,中年才回鄉定居,我小時候他們常在大樹下說外頭如何如何,山多高海多寬,還有猴子耍雙刀呢!」
說著說著她越來勁,開始把她聽到的奇聞軼事全淘了出來,雙眼熠熠、神采飛揚的模樣讓文丞佑看得入迷。他沒見過像她表情這麼生動的姑娘——當然她的頑皮也是無人能及。
像她這樣的姑娘到哪兒都能活得很好,即使跟著他去窮鄉僻壤定也能找到樂趣,想著想著,他的心情愈來愈好。
待蒔香說到一個段落,才驚覺自己像嘮叨似地說個不停,不過……瞧他的樣子並無不耐煩之色,望著她的樣子也挺溫柔可親的,黑眸專注地盯著她,似要把她看穿……
蒔香的心跳莫名快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文丞佑今天瞧著自己的模樣怪怪。
「你做什麼這樣看著我?」她忍不住問道。
「怎樣看著你?」他挑眉。
蒔香張嘴,卻不知怎麼說,她對男女之情一向沒什麼自覺,又加上兩人身家背景差那麼多,胡嬤嬤成天在她耳邊叨念不要妄想、不許勾引五少爺,她也視為理所當然,文丞佑又豈會不明白這道理……
應該是她多心了,興許他只是聽得入迷,才面露嚮往之情。
「沒什麼。」她搖手。「山莓應該夠冷了。」她從溪裡撈出帕子,讓他試吃看看。
他拿了一個紅艷的山莓就口,冰涼又酸甜的滋味果然可口,他面露讚許,又伸手拿了一顆。
「好吃吧?」她得意道。
「果然不錯。」他頷首。
「你再把腳伸進溪裡會更舒服。」
他好笑道。「你還真是固執,看來我不把腳伸進溪裡你不會死心,說不定一會兒把我推下去。」他順手解開鞋襪,雙腳浸入溪裡,沁透的涼意讓他倒抽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