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潛一愣。沒想到才兩、三天,程盼兒被錦文帝罰了的事,連個普通的藥鋪老闆都已經知道了,隨即又想通這是哪些人搞的鬼。
心中暗歎一口氣,孫潛將程盼兒當日的情況細細與秦老闆講了。
秦老闆聽完後,回店裡拿了些藥材用粗紙包上,邊包邊道:「我老秦在京城住了一世,還真沒見過像程大人這樣的官,一點官樣兒也沒有。」
別的官要徵用民間的事物,都是一紙公文下來就強要了,哪有人像她仔細地給他老秦分析了利害,深深彎下腰好聲請求。
見秦老闆鋪子上不再賣冰涼的烏梅湯,孫潛不禁問道:「秦老闆聽聞過傳言,不害怕嗎?」
秦老闆既然問起程盼兒,孫潛相信關於她的傳聞,秦老闆應當不會不曉得。她手段殘忍,又是害得秦老闆做不成生意的人,難道秦老闆當真半點也不在意?
「程大人的手段確實驚人,可比起這個,我們這些老百姓更在意的,是受了委屈,有沒有個人能給作主。」秦老闆感歎地道。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呢!那淫賊做的事天理不容,為了讓那惡棍伏法,他那點犧牲又算什麼?
孫潛默不作聲,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高世昌那些人在慶祝程盼兒被錦文帝罰,秦老闆卻為被害者得以申冤而開心,當真民不民、官不官。秦老闆將包好的草藥遞給孫潛,「我家這祖傳的草茶方子最消暑,你帶回去讓程大人多喝。」
孫潛本想付草茶錢,秦老闆推阻再三,堅決不收,他也只能代程盼兒先謝過。
拿了紙包到了程府,鄧伯仍是不讓進門,但好歹把秦老闆送的草茶收下了。
「既是秦老闆所贈,老奴便代姑娘收下。」鄧伯說著,眼一瞇又道:「孫大人,我家姑娘已經好許多,再過兩日便會回去工作崗位,您大可不必每日來探望。」
「我……」
鄧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續又道:「孫大人,您身為一名男子,三天兩日過來,我家姑娘的名聲……」
孫潛的臉皮在男人裡面還是較薄的,聽了這話略紅了臉,「在下明白了,今後必定更加小心。」
言猶在耳,沒想到孫潛隔天又去敲了程府的門,鄧伯開門看到他的時候,臉都黑了。
「鄧伯,你先別氣,我這次來是為急事,與你家姑娘有關。」孫潛急忙解釋道。
鄧伯見他神色凝重,不像作假,便問:「什麼事?」
「有人要對你家姑娘不利。」孫潛左右看了一下,「你先讓我進去再細談。」
鄧伯雖對他不滿,但還是最看重程盼兒的安全,不得已只好放他進門,讓他在廳堂中坐下後,才進去請程盼兒。
過了一會,程盼兒穿著一件青色男子長衫,緩緩走了出來。
孫潛終於見著多日不見的人,一時間有些恍惚,忽地明白詩經裡說「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的滋味。他從未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了能見到某人一面而如此激動不已,光是能見著這個人,便覺胸口漲滿。這陌生的感覺酸澀中帶著甜蜜,教人流連。
「容洋兄。」程盼兒淺淺一笑,在與孫潛隔了張小几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好久不見。」見她笑,孫潛忍不住也彎起了嘴角。
孫潛見她精神不錯,很為她欣喜,就連她長年如一日的蒼白臉色也不覺有什麼難看了。
「容洋兄今日來訪是為何事?」
「說到這個……」孫潛開始仔細向程盼兒敘述今天他得到的消息。
簡而言之便是,女科出身者聯名上疏,要求以後操賤業者,不得考科考,原因是操賤業者人品不堪,缺乏身為朝廷命官所需要的廉潔自省,有失德行。
「榆卿,你說,她們是不是很過分!」孫潛聽到那些話,都忍不住要為她抱不平了,「我朝太祖明明就已經廢除良賤之分,她們居然說這種話。」
「容洋兄特地前來,難道就為了跟小妹說這個?」程盼兒無奈又好笑。
「榆卿怎可小看此事?」孫潛皺眉道。
「那麼容洋兄你說,小妹此時應當如何?」程盼兒反問。
「那群人是在指桑罵槐,榆卿當然是趕快想個法子出來應對啊!」孫潛理所當然地道。
程盼兒的智慧是他見識過的,他相信就算是那些女人全部連手,也不是她一人的對手。
程盼兒笑著搖頭,伸出一指,「容洋兄,你信是不信?這件事最好的應對方式是以逸待勞。」
「榆卿何出此言?」孫潛不懂。人家都已經把刀指向她了,她還兩手空空,一副閒散模樣,難不成她早就留有後著?
「那些人會對付我,其實只是嫉妒我罷了。」程盼兒笑著,跟孫潛一項一項分析了,「那些女科出身的人,哪個在自己家鄉沒有一點才名?她們當慣了女才子,一輩子被人捧得高高的,自然無法忍受自己考輸給我這麼個下九流出身的戲子。」
程盼兒冷哼一聲,「可是說是女才子,其實也不過是閨閣之中讀死書的一群人,說到有真本事的,是一個也沒有。」
「容洋兄,你曉得嗎?當年與我同屆考上後出仕的女性官員們,目前只有一半留在官場上。」程盼兒問道:「我朝並沒有女子成婚後不得出仕的規矩,你說,為何三年不到……就消失了一半?」
「嗯……因為目前朝中仍以男性官員為主,自然會對女性官員多有打壓。與其留在朝中得不到發展,不如早早嫁人,相夫教子。」孫潛猜測道。
「容洋兄說對了一半。」程盼兒續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們本身能力的問題,你仔細想想,那些人有誰在這三年內留下了『頗有才幹』之名的?再者,離開的人之中也有一些本想留下,最後卻沒能留下,容洋兄知道這是為何嗎?」
女科出身後結婚的人,有不少都是嫁入官家,對官家而言,多一個同朝為官的家人所得到的利益,絕對多過一個藏在閨中的女主人,這些女子如今又有了夫婿在朝中相幫,自然更會想留下來,可最後仍是離開了。